1她是张爱玲最亲近的亲人
张茂渊（1901—1991）是张爱玲的姑姑，李鸿章的外孙女。她2岁丧父，她的母亲李菊耦从娇生惯养的富家千金，一下子变成要独自养育一对儿女，运作整个家庭的寡妇。虽然有巨额陪嫁，但是有出无进的日子让她非常恐惧，对子女的教育也极尽严苛。
张茂渊（1901—1991）是张爱玲的姑姑，李鸿章的外孙女。她2岁丧父，她的母亲李菊耦从娇生惯养的富家千金，一下子变成要独自养育一对儿女，运作整个家庭的寡妇。虽然有巨额陪嫁，但是有出无进的日子让她非常恐惧，对子女的教育也极尽严苛。
她逼迫子女认真读书，“背书背不出来要打的”；为了防止张志忻出去跟家族子弟学坏，她给儿子穿女装、扎小辫，穿旧的绣花鞋，为的是让他不能出去见人；让女儿穿男装，让亲戚的晚辈喊她“三叔”，不裹脚也不让她学女红。她对丈夫前房的儿子张志潜也非常严厉，张志潜也很怕她。
1912年，李菊藕去世，张志潜掌控了这个家族。他带大了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一直到张爱玲出生，他们还在同一个大家庭中生活。1923年张志忻、张茂渊为了摆脱二哥的控制，提出分家，张志潜侵吞了很多本属于他们的财产。张志忻带着妹妹和妻子儿女搬家到天津。
嫂子黄素琼进门时，张茂渊只有15岁。黄素琼是南京水师提督黄翼升的孙女，不仅长得美貌，而且读过书有知识，张茂渊非常迷恋她。《小团圆》里她说：“你二婶（张爱玲口头过继给了伯父伯母，所以叫父母“二叔二婶”）刚来那时候我十五岁，是真像爱上了她一样。”张爱玲的舅舅黄定柱曾取笑她们同性恋爱。
也许是一下子摆脱了哥哥高压控制的缘故，到了天津，张志忻结交了一些品行不端的纨绔子弟，终日吸食鸦片、流连妓院，黄素琼经常跟他发生冲突，小姑张茂渊站在嫂子一边。1924年，黄素琼急欲逃离百孔千疮的婚姻生活，于是以陪小姑留学为由，改名黄逸梵，抛下一双年幼的儿女远赴英国。
姑母是张爱玲的榜样。张爱玲曾说：“我母亲与姑姑刚回国那两年，对于我她们是童话里的‘仙子教母’，给小孩带来幸福的命运作为礼物，但是行踪飘忽，随时要走的。”1928年回国后，“姑姑每天练习钢琴，伸出很小的手，手腕紧匝着绒线衫的窄袖子，大红绒线里绞着细银丝。”张爱玲久久地在姑母身后看她弹琴，觉得音乐是镜子里反射的另一个世界。母亲姑母都是那个年代勇敢、独立的新女性，张爱玲从小就觉得自己长大会出国留学，走不同于旧式女子的路。
和母亲相比，姑姑更加机智、宽厚、幽默，所以张爱玲喜欢和她在一起，姑姑总是说自己不喜欢文人，但她对生活、人事、物质、工作、人生有很多独到的见识，张爱玲这些写到了她的《姑姑语录》里。例如“冬之夜，视睡如归”,“一个人整个地像一首词了”等，最妙的莫过于她面对一块红色披霞的嗟叹：“看着这块披霞，使人觉得生命没有意义。”
据说这块披霞是李开弟送给她的。
可以说，张茂渊是张爱玲最亲的亲人，甚至远远超过了张爱玲的亲生父母和弟弟。1938年她从父亲继母的家出逃，就来到母亲姑母共同生活的公寓，她们一起居住到1939年离沪赴港大读书，而1941年因港战回沪，再到1952年离开大陆，张爱玲一直是跟姑母一起生活的。她说：“乱世的人，得过且过，没有真的家。然而我对于我姑姑的家却有一种天长地久的感觉。”很难想象，如果没有姑姑的守护，张爱玲对亲情会更加绝望。
2张茂渊的情史
张茂渊78岁才结婚。“独自等待52年，78岁嫁给初恋李开弟”“民国剩女”，是很多人给张茂渊的凄美人设，但是实情是这样的吗？在她去世后18年，张爱玲的自传体小说《小团圆》出版了，其中张爱玲清算了所有的亲戚、朋友、爱人，也清算了自己。在《小团圆》里，她披露了姑姑张茂渊（《小团圆》里化名盛楚娣）丰富的情史。
在开往英国的轮船上，张茂渊认识了年轻英俊的李开弟。他是上海闵行人 ，来自当地名声响亮的大户人家。他5岁进入私塾读书，8岁在闵行读小学，12岁入读现上海交大的附属中学，25岁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此行去英国准备就读利物浦大学的硕士。
张茂渊长相虽然不是十分秀美，但身材苗条高挑，性格爽朗率真，而李开弟则风度翩翩、一表人才。有人说两人一见钟情，但因李开弟此时已有婚约，两个人只能发乎情止乎礼。另一种说法，是李开弟十分介意张茂渊的家世，因为她是“卖国贼”李鸿章的外孙女，“猪蹄书生”、“马尾海战”败将张佩纶的女儿。
从《小团圆》可知，姑姑在英国时，生活的重心还是嫂子黄逸梵。她回忆当时“二婶”怀上了外国男友简炜的孩子，人生地不熟，不知道怎么打胎，“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想着要是她真不能离婚，我就跟简炜结婚作掩蔽。”
张爱玲想起曾经看到简炜送给姑姑的照片上题的字是：“赠我永远视为吾妹的楚娣（张茂渊在《小团圆》里的化名）。”原来当时姑姑是依恋这个温暖的小集团，为了掩盖嫂子出轨的事实，打算和嫂子的情人假结婚，甘心“三人行”，与嫂嫂分一个男人，一明一暗。然而到中国之后简炜在南京外交部工作，他担心娶离婚的女人影响仕途，选择了跟黄逸梵分手。
1932年黄逸梵终于离婚成功，手续一清就又出走欧洲。这次张茂渊没有同行，因为她正在跟表侄“绪哥哥”恋爱。嫂子黄素琼警告她： 绪哥哥根本不爱你，他就是利用你！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张茂渊完全听不进这样的忠告。她在英商洋行找到了体面高薪的工作，搬出哥哥家自己居住。
1932年9月，李开弟与夏毓智结婚，在上海大华饭店举办婚宴，张茂渊穿着一件洁白的旗袍，作为女傧相到场。很多文章说她在婚礼上流着眼泪说出：“ 这辈子等不到你，我等下辈子 。”这种琼瑶式的白莲花桥段，在现实中完全不会发生：如果张茂渊对李开弟旧情未了，新娘也不会请她做伴娘。何况此时的张茂渊正与“绪哥哥”热恋。1939年，张茂渊特意委托李开弟夫妇作为张爱玲在香港的监护人 ，这也足以说明他们之间坦荡的朋友关系。
1933年，因为要营救“绪哥哥”的父亲，李鸿章的长孙，张爱玲的表大爷李国杰的官司，张茂渊为了省钱（可能同时也是为了跟绪哥哥约会方便）分租绪哥哥和表大妈家的三楼。为了筹钱，她做投机赔上了嫂子托她保管的财产，又怂恿哥哥张志忻，两人一起跟同父异母的哥哥张志潜打官司重分家产。而张志潜在请律师买通法官的同时，又私下给了张志沂一笔钱，导致开庭时，张志沂临阵倒戈，张茂渊官司惨败，一分钱也没有得到。从此她与哥哥断绝来往，老死不相往来。
虽然分手时，张茂渊跟绪哥哥说开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以后还是感情很好的朋友。但这段姑侄不伦恋，她付出了真情，得到的只有伤害。绪哥哥为了摆脱她，不惜去勾引堂嫂维嫂嫂。表大妈怪她勾引了侄子，又什么事情都瞒着自己，而跟绪哥哥年龄相仿的堂侄为了避嫌刻意疏远她。她在亲戚中间颇抬不起头来。
她跟九莉说：（张爱玲在《小团圆》的化名）“绪哥哥跟维嫂嫂好不理我，我晚上下班不愿回到她一个人形单影只的家，在办公室跟一个焦利（外籍男同事）调情”，却不幸被这个同事强奸。张茂渊的这段经历，一定是非常痛苦和黑暗的。
后来，她又跟已婚的德语学校校长、已婚的“夏赫特”有过一段不伦恋。夏赫特是纳粹，从这里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张爱玲跟汉奸文人胡兰成交往，姑姑提醒她胡兰成是有太太的，但是没有评论他危险的政治立场。《小团圆》中，姑姑说：夏赫特就是帮我把这副牙齿装好了。牙齿矫正以后，姑姑的龅牙不见了，嘴巴都变小了。盛九莉随姑姑去“夏赫特”家做客，她惊讶地发现，姑姑面对女主人充满了挑衅，但对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德国战败，夏赫特回国，张茂渊的这段感情也结束了。
3
解放后，李开弟一家与张茂渊同在上海。两家人一直有来往，在特殊的历史时期，张茂渊受到的冲击比较小，又没有家累，生活好过一点，在李开弟一家有困难时，她不遗余力去帮助他们。甚至在夏毓智重病入院时守在病床边照顾，直到她闭上眼睛。但网络上流传甚广的夏毓智临终“托孤”：“早就知道你们两人情投意合……我将不久于人世，我过世后，希望你能够和李开弟结为夫妇，以了结我一生的夙愿，否则我在九泉之下会死不瞑目”，这种臆测就有点太琼瑶了。
最后张茂渊确实和李开弟结了婚，并且一起生活了12年。
我想，张茂渊的情史就是生活真实的样子。你可以说她三观不正，但是对她来说，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她是最浪漫的女人，对待爱情不顾一切无所畏惧。而李开弟与她最初的感情，并不足以支撑她孤独地生活52年。爱情不是绝对的非她/他不可，不是一生一世只能一双人，人的一生有很多段旅程。刻意拔高爱情，也是亵渎了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