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年头亲戚说到拜祭爸爸,妈妈说:“我不去。”这句话让我鼻子一酸,可见爸爸的离去对她打击多大。去年爸爸病逝,想起他的音容笑貌,仿若昨天。妈妈年纪大了,腿不大利索,我们也不想她劳累。结果她口里说着不去,还是去了。
父母的结合可以说是“盲婚哑嫁”:媒人撮合,我外婆做主,婚事就定下来了。妈妈说婚前只匆匆见过几面,“那个年代哪有什么拍拖,害羞得很,在窗户看一眼就骑单车飞快跑了。”几十年过去,我看到的父母之间的爱情没有豪言壮语,没有肉麻表白,更多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爸爸是司机,常年在外奔波,妈妈把家里家外都打理得头头是道。
小时候我们住在单位宿舍一楼,后面有个小院子,妈妈养鸡,我最高兴是每天捡鸡蛋。妈妈养鸡有绝活,鸡养得健康肥美,有时送人,有时自食,幼年的我吃鸡腿实在太多了。
记得一晚,也许是吃得太饱了,也许是上火了,我辗转反侧无法安睡。妈妈过来问我怎么了,她一边轻摇扇子,一边柔声哄我入睡。她摸我的头、我的背,她的手肯定有魔法,要不我怎会渐渐安静入睡了?白天她叫我起床有一套独到方式,一边哼歌一边揉搓我的小小肥臀:“搓啰搓啰呵嘿……”直到把我摇醒。这种专属于我们之间的“叫床方式”成为我记忆中无比温馨的一幕。
我读中学的时候,住的宿舍要拆了重建,单位要各人租屋解决。家里经济不宽裕,父母在附近租了小房子,旧式的两层楼,进门右侧是狭窄的厨房,左侧有个简陋的洗手间,客厅阴暗、采光差。即使是临时安置,妈妈也发挥她的坚韧本色,自己动手布置屋子:小阳台种下各种盆花,花开的时候招蜂引蝶,别有风情;二楼没有间隔,妈妈用帘子隔开每人的床,形成各自的小空间。天花板有老鼠肆虐,她拿木板封闭,她说:“我就不信我搞不掂!”那强大气场何止三米三!
炎夏的一天清晨,我从二楼下来洗刷,妈妈在厨房煮早餐。正值大雨,厨房渗水,妈妈干脆戴着草帽,样子有点滑稽。狭窄的空间,漏水的厨房,食物香气四散,蒸汽缭绕,我看着妈妈忙碌的身影,莫名感动。她不为生活低头,在有限的条件给我们创造舒适,尘土里也开出花。
记得一年春节前,逛街时我看中了一件衣服,开价过百(当年来说是很贵啦)。我和妈妈说新年想要这件衣服,她说太贵了。青春期的我开始爱美了,我对那件衣服念念不忘,但也明知无望了。临近除夕,妈妈忽然神秘的拉我进房间,给我一个袋子叫我打开看看。我不以为然,打开居然是我想要的那件衣服!我不敢相信,问妈妈:“怎么会买的?老板降了多少钱?”她咪咪笑:“你别管,你喜不喜欢?”她肯定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要不怎知道我的心思,给我惊喜?
2015年末,爸爸查出癌症,在照顾爸爸的两年多里,妈妈的睡眠质量更差了,晚上长期处于浅睡状态。爸爸的身体时好时坏,有时听到他们在房间里絮絮叨叨,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有一种踏实、甜蜜的感觉。
爸爸走了,虽然大家都有心里准备,但还是伤心难过得很。面对亲友的劝慰,妈妈表现坚强,她说了句大实话:“我没什么想的,我要顾着这个家!”
妈妈年轻时眉目如画,貌美如花,长长的辫子直达臀部,可以想象当年骑单车飞驰而过的迷人姿态。“妇人弱也,而为母则强”,她无悔无怨为家庭付出太多太多了,在她身上,我看到传统女性的光辉。
前段时间和妈妈去打乒乓球,她不减当年勇,依旧把我打得落花流水,她不屑的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缺乏锻炼啊。”如今,她兴致勃勃学习玩手机发微信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