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康泽
我是一张白床单,一张忧伤的白床单,这是我前世的回忆。
我诞生在纺织厂的织布机下,我成长在家居用品批发店里,我的少年生活在超市的货架上。
我终于成年了,正是追求爱情的时候,可我只是一张床单而已。
直到遇见了她,小洁,这个单纯,素雅的女孩,我春心萌动了。她在人群涌动的超市中对我的一个回眸,让我此生难忘。
幸运的是,她看上了我,把我带回了家,她把我铺在出租房的硬板床上。就这样,我成为成年床单的第一夜,就拥抱了她纤细瘦弱的身躯。
她太纯洁善良了,每晚都要躺在我的身上,把头埋在我的皮肤里,轻轻地对我诉说:
“我多么希望我的白马王子会出现,我们一起在午夜中睡去,在清晨中醒来!”
我多么希望自己是那个白马王子,可我不是人。
小洁几乎把我当成了人,她某天回到出租房内,浑身酒气,倒在我的怀里,自言自语道:“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你,我最亲爱的!”
我真想说话,可是没有嘴,我默默祈祷,白马啊白马,你还在草原上吃草吗?
白马吃饱了,终于夜行千里,载着他的主人来到了小洁的身边,但白马的主人并不是王子。
那个一脸痞气,微微有些醉意的男子,将醉酒的小洁扔到床上,我奋力地将她接住。这个禽兽扒开小洁洁白的衬衫,也躺在我的身上。
我天生就厌恶那个男人,却无法将他推开,就这样,我眼睁睁地看着男人与早已没有意识的小洁交合。
男人的高潮后,那一滩恶心的液体和小洁的鲜血渗到我身上,我感到无比的伤痛,就像我身体的一角被撕烂。
两人醒了,小洁与那个男人默然无语,她只顾低低地垂泪,男子甩了一句:“哭什么哭,我会对你负责的!”
我真想挣扎着起来,用我的身体抱住男人,将他活活憋死,但我没有任何行动的能力。
但是我被扔进了洗衣机,又被晾在阳台上好多天,那块鲜红的印记仍在我的腹部上。
之后我又被垫在了硬木板床上,可以看得出,两人有过一段短暂的快乐。
小洁总喜欢和那男人大半夜说悄悄话,然后享受午夜片刻的温存,事后男人累了躺下无语,小洁想继续感情的交流,却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男子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他一旦不来,小洁又开始她经常犯的毛病:自言自语,我好想和小洁说话,但我不能。
小洁的身体越来越重,男子的身影越来越少。
我知道,她被抛弃了,他根本就是一个无奈,是一个狗屁的王子。
可男人偏偏又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几扎钞票被扔在我身上,我能嗅到那铜臭的味道,恶心急了。
“把孩子打掉!”男人以命令般的口吻,这几个字像是一个个被吐出来的。
“我不,这是我的孩子,你要走便走,我不强留!”
我知道,小洁坚定的语气中隐藏着无尽的悲痛,我何尝不呢?
老天为什么要给我这样一副灵魂,让我看到这悲惨的一幕。
男子闪烁其辞,突然声音变得温柔起来:“如果你不能打掉孩子,让我只能做他的父亲!”
小洁喜极而泣,我不知道那个男人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小洁的心里一定憧憬着那一幕,一个幸福家庭的样子。
小洁肚子太大,即将临产,被送进医院,我只知道这些,我再也不能拥抱她了。
然而这个可恶的男人又带回来一些不同的女子,日夜狂欢。
我恶心他们身上的气味,但我一动不动。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洁白的身体早已沾满了各种污垢,再也闻不到小洁身上那股清香的气息了。
然而小洁回来时已经是另一番模样了,她抱回来的不是孩子,而是一身绝望的气息。
小洁和男子大吵,那男人不顾小洁丧子之痛,对她破口大骂,这个畜生,我看在眼里,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不能行动,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不能保护小洁。
两人撕扯着,小洁痛哭流涕,蹲在一个角落里,男子过去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扇在她脸上,只见殷红的鲜血从她嘴边流出。
一如我身上的这一股殷红,挥之不去。
小洁被这一巴掌打得披头散发,她一反往常温柔软弱的形象,拉住那男子失声痛哭。
可她被狠狠地甩开,小洁扑上去张口就咬,男子怒了,操起座上的台灯朝小洁的脑袋上砸去,火花四溅,鲜血飞流。
小洁被这一砸,躺在血泊之中挣扎了几下,就再也不动弹了。
那台灯的火花溅到我身上,点燃了我的怒气,我发誓,让这个男人替小洁偿命。
男子过了好半会,才发现小洁没气儿了,站在那慌慌张张,不知道是先逃命好,还是毁尸灭迹好。
趁着这个机会,我祈祷上帝,再给我一次机会,既然你已经给了我一个灵魂,为什么不让我完成这个使命。
这是一张床单的使命,我爱小洁,我要那男人偿命。
我的身体开始燃烧起来,点燃被子,点燃窗帘。点燃煤气罐,整个屋子都处在一片火海中,男子想逃跑,我燃烧的就越厉害。
终于,煤气爆炸了,男子死了,一切都毁灭了,我的灵魂飘向窗外,这就是我短暂的一生。
转世的时候,别人问我,下辈子想做做人吗?
我拒绝,无论我变成什么,请不要再给我灵魂。
那个我深爱的女子,你在这里吗?我再也不愿碰到你,祝你下辈子一定要幸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