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明十年 492年
春,正月,戊午朔,魏主朝饗群臣於太華殿,懸而不樂。
己未,魏主宗祀顯祖於明堂以配上帝,遂登靈台以觀雲物,降居青陽左個,布政事。自是每朔依以為常。
散騎常侍庾蓽等聘於魏,魏主使侍郎成淹引蓽等於館南,瞻望行禮。
辛酉,魏始以太祖配南郊。
魏主命群臣議行次。中書監高閭議,以為:「帝王莫不以中原為正統,不以世數為與奪,善惡為是非。故桀、紂至虐,不廢夏、商之歷;厲、惠至昏,無害周、晉之錄。晉承魏為金,趙承晉為水,燕承趙為木,秦承燕為火。秦之既亡,魏乃稱制玄朔;且魏之得姓,出於軒轅;臣愚以為宜為土德。」秘書丞李彪、著作郎崔光等議,以為:「神元與晉武往來通好,至於桓、穆,志輔晉室,是則司馬祚終於郟鄏,而拓跋受命於雲代。昔秦並天下,漢猶比之共工,卒繼周為火德;況劉、石、苻氏,地褊世促,魏承其弊,豈可捨晉而為土邪?」司空穆亮等皆請從彪等議。壬戌,詔承晉為水德,神申、臘辰。
甲子,魏罷租課。魏宗室及功臣子孫封王者眾,乙丑,詔:「自非烈祖之冑,餘王皆降為公,公降為候,而品如舊。」蠻王桓誕亦降為公;唯上黨王長孫觀,以其祖有大功,特不降。丹陽王劉昶封齊郡公,加號宋王。
魏舊制,四晨祭廟皆用中節,丙子,始詔用孟月,擇日而祭。
魏主毀太華殿,為太極殿。二月,戊子,徙居永樂宮。以尚書李沖領將作大匠,與司空穆亮共營之。
辛卯,魏罷寒食鄉饗。
甲午,魏主始朝日於東郊。自是朝日、夕月皆親之。
丁酉,詔祀堯於平陽,舜於廣寧,禹於安邑,周公於洛陽,皆令牧守執事;其宣尼之廟,祀於中書省。丁未,改謚宣尼曰文聖尼父,帝親行拜祭。魏舊制,氣歲祀天於西郊,魏主與公卿從二千餘騎,戎服繞壇,謂之翕壇。明日,復戎服登壇致祀,已又繞壇,謂之繞天。三月,癸酉,詔盡省之。
夏,四月,丁亥朔,魏班新律令,大赦。
八月,魏司徒尉元、大鴻臚卿游明根累表請老,魏主許之。引見,賜元玄冠、素衣,明根委貌、青紗單衣,及被服雜物等而遣之。魏主親養三老、五更於明堂。己酉,詔以元為三老,明根為五更。帝再拜三老,親袒割牲,執爵而饋;肅拜五更;且乞言焉,元、明根勸以孝友化民。又養國老、庶老於階下。禮畢,各賜元、明根以步挽車及衣服,祿三老以上公,五更以元卿。
九月,甲寅,魏主序昭穆於明堂,祀文明太后於玄室,辛未,魏主以文明太后再期,哭於永固陵左,終日不輟聲,凡二日不食。甲戌,辭陵,還永樂宮。
武興氐王楊集始寇漢中,至白馬。梁州刺史陰智伯遣軍主桓盧奴、陰沖昌等擊破之,俘斬數千人。集始走還武興,請降於魏;辛巳,入朝於魏。魏以集始為南秦州刺史、漢中郡侯、武興王。
十月,庚戌,魏以安定王休為大司馬,特進馮誕為司徒。誕,熙之子也。
魏太極殿成。
十二月,司徒參軍蕭琛、范雲聘於魏。魏主甚重齊人,親與談論。顧謂群臣曰:「江南多好臣。」侍臣李元凱對曰:「江南多好臣,歲一易主;江北無好臣,百年一易主。」魏主甚慚。
魏南陽公鄭羲與李沖婚姻,沖引為中書令。出為西兗州刺史,在州貪鄙。文明太后為魏主納其女為嬪,征為秘書監。及卒,尚書奏謚曰宣。詔曰:「蓋棺定謚,激揚清濁。故何曾雖孝,良史載其繆丑;賈充有勞,直士謂之荒公。羲雖宿有文業,而治闕廉清。尚書何乃情遺至公,愆違明典!依《謚法》:『博聞多見曰文,不勤成名曰靈。』可贈以本官,加謚文靈。」
永明十一年 493年
春,正月,以驃騎大將軍王敬則為司空,鎮軍大將軍陳顯達為江州刺史。顯達自以門寒位重,每遷官,常有愧懼之色,戒其子勿以富貴陵人;而諸子多事豪侈,顯達聞之,不悅。子休尚為郢府主簿,過九江。顯達曰:「麈尾蠅拂是王、謝家物,汝不須捉此!」即取於前燒之。
初,上於石頭造露車三千乘,欲步道取彭城。魏人知之,劉昶數泣訴於魏主,乞處邊戍,招集遺民,以雪私恥。魏主大會公卿於經武殿,以議南伐,於淮、泗間大積馬芻。上聞之,以右衛將軍崔慧景為豫州刺史以備之。
魏遣員外散騎侍郎邢巒等來聘。巒,穎之孫也。
二月,魏主始耕藉田於平城南。
四月,魏太尉丕等請建中宮,戊戌,立皇后馮氏。後,熙之女也。魏主以《白虎通》云:「王者不臣妻之父母」,下詔令太師上書不稱臣,入朝不拜;熙固辭。
光城蠻帥征虜將軍田益宗帥部落四千餘戶叛,降於魏。
五月,壬戌,魏主宴四廟子孫於宣文堂,親與之齒,用家人禮。
甲子,魏主臨朝堂,引公卿以下決疑政,錄囚徒。帝謂司空穆亮曰:「自今朝廷政事,日中以前,卿等先自論議;日中以後,朕與卿等共決之。」
襄陽蠻首雷婆思等帥戶千餘求內徙於魏,魏人處之沔北。
魏主以平城地寒,六月雨雪,風沙常起,將遷都洛陽;恐群臣不從,乃議大舉伐齊,欲以脅眾。齋於明堂左個,使太常卿王諶筮之,遇「革」,帝曰:「『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吉孰大焉!」群臣莫敢言。尚書任城王澄曰:「陛下弈葉重光,帝有中土;今出師以征未服,而得湯、武革命之象,未為全吉也。」帝厲聲曰:「繇云:『大人虎變』,何言不吉!」澄曰:「陛下龍興已久,何得今乃虎變!」帝作色曰:「社稷我之社稷,任城欲沮眾邪!」澄曰:「社稷雖為陛下之有,臣為社稷之臣,安可知危而不言!」帝久之乃解,曰:「各言其志,夫亦何傷!」
既還宮,召澄入見,逆謂之曰:「向者《革卦》,今當更與卿論之。明堂之忿,恐人人競言,沮我大計,故以聲色怖文武耳。想識朕意。」因屏人,謂澄曰:「今日之舉,誠為不易。但國家興自朔土,徙居平城;此乃用武之地,非可文治。今將移風易俗,其道誠難,朕欲因此遷宅中原,卿以為何如?」澄曰:「陛下欲卜宅中土,以經略四海,此周、漢之所以興隆也。」帝曰:「北人習常戀故,必將驚擾,奈何?」澄曰:「非常之事,故非常人之所及。陛下斷自聖心,彼亦何所能為!」帝曰;「任城,吾之子房也!」
六月,丙戌,命作河橋,欲以濟師。秘書監盧淵上表,以為:「前世承平之主,未嘗親御六軍,決勝行陳之間;豈非勝之不足為武,不勝有虧威望乎!昔魏武以弊卒一萬破袁紹,謝玄以步兵三千摧苻秦,勝負之變,決於須臾,不在眾寡也。」詔報曰:「承平之主,所以不親戎事者,或以同軌無敵,或以懦劣偷安。今謂之同軌則未然,比之懦劣則可恥,必若王者不當親戎,則先王制革輅,何所施也?魏武之勝,蓋由仗順,苻氏之敗,亦由失政;豈寡必能勝眾,弱必能制強邪!」丁未,魏主講武,命尚書李沖典武選。
秋,七月,癸丑,魏立皇子恂為太子。
戊午,魏中外戒嚴,發露布及移書,稱當南伐。
魏山陽景桓公尉元卒。
魏主使錄尚書事廣陵王羽持節安撫六鎮,發其突騎。丁亥,魏主辭永固陵;己丑,發平城,南伐,步騎三十餘萬;使太尉丕與廣陵王羽留守平城,並加使持節。羽曰:「太尉宜專節度,臣正可為副。」魏主曰:「老者之智,少者之決,汝無辭也。」以河南王干為車騎大將軍、都督關右諸軍事,又以司空穆亮、安南將軍盧淵、平南將軍薛胤皆為干副,眾合七萬出子午谷。胤,辯之曾孫也。
壬寅,魏主至肆州,見道路民有跛、眇者,停駕慰勞,給衣食終身。
大司馬安定王休執軍士為盜者三人,以徇於軍,將斬之。魏主行軍遇之,命赦之,休不可,曰:「陛下親御六師,將遠清江表,今始行至此,而小人已為攘盜,不斬之,何以禁奸!」帝曰:「誠如卿言。然王者之體,時有非常之澤。三人罪雖應死,而因緣遇朕,雖違軍法,可特赦之。」既而謂司徒馮誕曰:「大司馬執法嚴,諸君不可不慎。」於是軍中肅然。
臣光曰:「人主之於其國,譬猶一身,視遠如視邇,在境如在庭。舉賢才以任百官,修政事以利百姓,則封域之內無不得其所矣。是以先王黈纊塞耳,前旒蔽明,欲其廢耳目之近用,推聰明於四遠也。彼廢疾者宜養,當命有司均之於境內,今獨施於道路之所遇,則所遺者多矣。其為仁也,不亦微乎!況赦罪人以橈有司之法,尤非人君之體也。惜也!孝文,魏之賢君,而猶有是乎!
戊申,魏主至并州。并州刺史王襲,治有聲跡,境內安靜,帝嘉之。襲教民多立銘置道側,虛稱其美;帝聞而問之,襲對不以實。帝怒,降襲號二等。
九月,壬子,魏遣兼員外散騎常侍勃海高聰等來聘。
丁巳,魏主詔車駕所經,傷民秋稼者,畝給谷五斛。
戊辰,魏主濟河;庚午,至洛陽;壬申,詣故太學觀《石經》。
乙亥,鄧至王像舒彭遣其子舊朝於魏,且請傳位於舊;魏主許之。
魏主自發平城至洛陽,霖雨不止。丙子,詔諸軍前發。丁丑,帝戎服,執鞭乘馬而出。群臣稽顙於馬前。帝曰:「廟算已定,大軍將進,諸公更欲何雲?」尚書李沖等曰:「今者之舉,天下所不願,唯陛下欲之。臣不知陛下獨行,竟何之也!臣等有其意而無其辭,敢以死請!」帝大怒曰:「吾方經營天下,期於混壹,而卿等儒生,屢疑大計;斧鉞有常,卿勿復言!」策馬將出,於是安定王休等並殷勤泣諫。帝乃諭群臣曰:「今者興發不小,動而無成,何以示後!朕世居幽朔,欲南遷中土;苟不南伐,當遷都於此,王公以為何如?欲遷者左,不欲者右。」安定王休等相帥如右。南安王楨進曰:「『成大功者不謀於眾。』今陛下苟輟南伐之謀,遷都洛邑,此臣等之願,蒼生之幸也。」群臣皆呼萬歲。時舊人雖不願內徙,而憚於南伐,無敢言者;遂定遷都之計。
李沖言於上曰:「陛下將定鼎洛邑,宗廟宮室,非可馬上行遊以待之。願陛下暫還代都,俟群臣經營畢功,然後備文物、鳴和鸞而臨之。」帝曰:「朕將巡省州郡,至鄴小停,春首即還,未宜歸北。」乃遣任城王澄還平城,諭留司百官以遷都之事,曰:「今日真所謂革也。王其勉之!」帝以群臣意多異同,謂衛尉卿、鎮南將軍於烈曰:「卿意如何?」烈曰:「陛下聖略淵遠,非愚淺所測。若隱心而言,樂遷之與戀舊,適中半耳。」帝曰:「卿既不唱異,即是肯同,深感不言之益。」使還鎮平城,曰:「留台庶政,一以相委。」烈,栗磾之孫也。
先是,北地民支酉聚眾數千,起兵於長安城北石山,遣使告梁州刺史陰智伯,秦州民王廣亦起兵應之,攻執魏刺史劉藻,秦、雍間七州民皆響震,眾至十萬,各守堡壁以待齊救。魏河南王干引兵擊之,干兵大敗;支酉進至咸陽北濁谷,穆亮與戰,又敗;陰智伯遣軍主席德仁等將兵數千與相應接。酉等進向長安,盧淵、薛胤等拒擊,大破之,降者數萬口。淵唯誅首惡,餘悉不問,獲酉、廣,並斬之。
冬,十月,戊寅朔,魏主如金墉城,征穆亮,使與尚書李沖、將作大匠董爾經營洛都。己卯,如河南城;乙酉,如豫州;癸巳,捨於石濟。乙未,魏解嚴,設壇於滑台城東,告行廟以遷都之意。大赦。起滑台宮。任城王澄至平城,眾始聞遷都,莫不驚駭。澄援引古今,徐以曉之,眾乃開伏。澄還報於滑台,魏主喜曰:「非任城,朕事不成。」
癸卯,魏主如鄴城。王肅見魏主於鄴,陳伐齊之策。魏主與之言,不覺促席移晷。自是器遇日隆,親舊貴臣莫能間也。魏主或屏左右與肅語,至夜分不罷,自謂君臣相得之晚。尋除輔國將軍、大將軍長史。時魏主方議興禮樂,變華風,凡威儀文物,多肅所定。
乙巳,魏主遣安定王休帥從官迎家於平城。
魏主築宮於鄴西,十一月,癸亥,徙居之。
建武元年 494年
正月,癸亥,魏主南巡;戊辰,過比干墓,祭以太牢,魏主自為祝文曰:「烏呼介士,胡不我臣!」
乙亥,魏主如洛陽西宮。中書侍郎韓顯宗上書陳四事:其一以為:「竊聞輿駕今夏不巡三齊,當幸中山。往冬輿駕停鄴,當農隙之時,猶比屋供奉,不勝勞費。況今蠶麥方急,將何以堪命!且六軍涉暑,恐生癘疫。臣願早還北京,以省諸州供張之苦,成洛都營繕之役。」其二以為:「洛陽宮殿故基,皆魏明帝所造,前世已譏其奢。今茲營繕,宜加裁損。又,頃來北都富室,競以第捨相尚;宜因遷徙,為之制度。及端廣衢路,通利溝渠。」其三以為:「陛下之還洛陽,輕將從騎。王者於闈闥之內施警蹕,況涉履山河而不加三思乎!」其四以為:「陛下耳聽法音,目玩墳典,口對百辟,心虞萬機,景昃而食,夜分而寢;加以孝思之至,隨進而深;文章之業,日成篇卷;雖睿時所用,未足為煩,然非所以嗇神養性,保無疆之祚也。伏願陛下垂拱司契而天下治矣。」帝頗納之。顯宗,麒麟之子也。
顯宗又上言,以為:「州郡貢察,徒有秀、孝之名,而無秀、孝之實;朝廷但檢其門望,不復彈坐。如此,則可令別貢門望以敘士人,何假冒秀、孝之名也!夫門望者,乃其父祖之遺烈,亦何益於皇家!益於時者,賢才而已。苟有其才,雖屠、釣、奴、虜,聖王不恥以為臣;苟非其才,雖三後之胤,墜於皁隸矣。議者或云『今世等無奇才,不若取士於門』,此亦失矣。豈可以世無周、邵,遂廢宰相邪!但當校其寸長銖重者先敘之,則賢才無遺矣。
「又,刑罰之要,在於明當,不在於重。苟不失有罪,雖捶撻之薄,人莫敢犯;若容可僥倖,雖參夷之嚴,不足懲禁。今內外之官,欲邀當時之名,爭以深酷為無私,迭相敦厲,遂成風俗。陛下居九重之內,視人如赤子;百司分萬務之任,遇下如億讎。是則堯、舜止一人,而桀、紂以千百;和氣不至,蓋由於此。謂宜敕示百僚,以惠元元之命。
「又,昔周居洛邑,猶存宗周;漢遷東都,京兆置尹。案《春秋》之義,有宗廟曰都,無曰邑。況代京,宗廟山陵所托,王業所基,其為神鄉福地,實亦遠矣,今便同之郡國,臣竊不安。謂宜建畿置尹,一如故事,崇本重舊,光示萬葉。
「又,古者四民異居,欲其業專志定也。太祖道武皇帝創基撥亂,日不暇給,然猶分別士庶,不令雜居,工伎屠沽,各有攸處;但不設科禁,久而混殽。今聞洛邑居民之制,專以官位相從,不分族類。夫官位無常,朝榮夕悴,則是衣冠、皁隸不日同處矣。借使一里之內,或調習歌舞,或講肄詩書,縱群兒隨其所之,則必不棄歌舞而從詩書矣。然則使工伎之家習士人風禮,百年難成;士人之子效工伎容態,一朝而就。是以仲尼稱裡仁之美,孟母勤三徙之訓。此乃風俗之原,不可不察。朝廷每選人士,校其一婚一宦以為升降,何其密也!至於度地居民,則清濁連甍,何其略也!今因遷徙之初,皆是公地,分別工伎,在於一言,有何可疑,而闕盛美!
「又,南人昔有淮北之地,自比中華,僑置郡縣。自歸附聖化,仍而不改,名實交錯,文書難辨。宜依地理舊名,一皆釐革,小者併合,大者分置,及中州郡縣,昔以戶少並省,今民口既多,亦可復舊。
「又,君人者以天下為家,不可有所私。倉庫之儲,以供軍國之用,自非有功德者不當加賜。在朝諸貴,受祿不輕;比來頒賚,動以千計。若分以賜鰥寡孤獨之民,所濟實多;今直以與親近之臣,殆非『周急不继富』之謂也。」帝覽奏,甚善之。
二月,乙丑,魏主如河陰,規方澤。
司徒參軍劉學等聘於魏。
丙申,魏徙河南王干為趙郡王,穎川王雍為高陽王。
壬寅,魏主北巡;癸卯,濟河;三月,壬申,至平城。使群臣更論遷都利害,各言其志。燕州刺史穆羆曰:「今四方未定,未宜遷都。且征伐無馬,將何以克?」帝曰:「廄牧在代,何患無馬!今代在恆山之北,九州之外,非帝王之都也。」尚書於果曰:「臣非以代地為勝伊、洛之美也。但自先帝以來,久居於此,百姓安之;一旦南遷,眾情不樂。」平陽公丕曰:「遷都大事,當迅之卜筮。」帝曰:「昔周、邵聖賢,乃能卜宅。今無其人,卜之何益!且卜以決疑,不疑何卜!黃帝卜而龜焦,天老曰『吉』,黃帝從之。然則至人之知未然,審於龜矣。王者以四海為家,或南或北,何常之有!朕之遠祖,世居北荒,平文皇帝始都東木根山,昭成皇帝更營盛樂,道武皇帝遷於平城。朕幸屬勝殘之運,何為獨不得遷乎!」群臣不敢復言。羆,壽之孫;果,烈之弟也。癸酉,魏主臨朝堂,部分遷留。
夏,四月,庚辰,魏罷西郊祭天。
己亥,魏罷五月五日、七月七日饗祖考。
魏錄尚書事廣陵王羽奏:「令文:每歲終,州鎮列屬官治狀,及再考,則行黜陟。去十五年京官盡經考為三等,今已三載。臣輒准外考,以定京官治行。」魏主曰:「考績事重,應關朕聽,不可輕發;且俟至秋。」
六月,己巳,魏遣兼員外散騎常侍盧昶、兼員外散騎侍郎王清石為聘。昶,度世之子也。清石世仕江南,魏主謂清石曰:「卿勿以南人自嫌。彼有知識,欲見則見,欲言則言。凡使人以和為貴,勿迭相矜誇,見於辭色,失將命之體也。」
秋,七月,乙亥,魏以宋王劉昶為使持節、都督吳、越、楚諸軍事、大將軍,鎮彭城。魏主親餞之。以王肅為昶府長史。昶至鎮,不能撫接義故,卒無成功。
壬午,魏安定靖王休卒。自卒至殯,魏主三臨其第;葬之如尉元之禮,送之出郊,慟哭而返。
壬戌,魏主北巡。
辛丑,魏主至朔州。
八月,魏主至陰山。
癸丑,魏主如懷朔鎮;己未,如武川鎮;辛酉,如撫宜鎮;甲子,如柔玄鎮;乙丑,南還;辛未,至平城。
九月,壬申朔,魏詔曰:「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可黜者不足為遲,可進者大成賒緩。朕今三載一考,即行黜陟,欲令愚滯無妨於賢者,才能不擁於下位。各令當曹考其優劣為三等,其上下二等仍分為三。六品已下,尚書重問;五品已上,朕將親與公卿論其善惡,上上者遷之,下下者黜之,中者守其本任。」
魏主之北巡也。留任城王澄銓簡舊臣。自公侯已下,有官者以萬數,澄品其優劣能否為三等,人無怨者。
壬午,魏主臨朝堂,黜陟百官,謂諸尚書曰:「尚書,樞機之任,非徒總虛務,行文書而已;朕之得失,盡在於此。卿等居官,年垂再期,未嘗獻可替否,進一賢退一不肖,此最罪之大者。」又謂錄尚書事廣陵王羽曰:「汝為朕弟,居機衡之右,無勤恪之聲,有阿黨之跡。今黜汝錄尚書、廷尉,但為特進、太子太保。」又謖尚書令陸睿曰:「叔翻到省之初,甚有善稱;比來偏頗懈怠,由卿不能相導以義。雖無大責,宜有小罰,今奪卿祿一期。」又謂左僕射拓跋贊曰:「叔翻受黜,卿應大辟;但以咎歸一人,不復重責;今解卿少師,削祿一期。」又謂左丞公孫良、右丞乞伏義受曰:「卿亦應大辟;可以白衣守本官,冠服祿恤盡從削奪。若三年有成,還復本任;無成,永歸南畝。」又謂尚書任城王澄曰:「叔神志驕傲,可解少保。」又謂長兼尚書於果曰:「卿不勤職事,數辭以疾。可解長兼,削祿一期。」其餘守尚書尉羽、盧淵等,並以不職,或解任,或黜官,或奪祿,皆面數其過而行之。淵,昶之兄也。
帝又謂陸睿曰:「北人每言『北俗質魯,何由知書!』朕聞之,深用憮然!今知書者甚眾,豈皆聖人!顧學與不學耳。朕修百官,興禮樂,其志固欲移風易俗。朕為天子,何必居中原!正欲卿等子孫漸染美俗,聞見廣博;若永居恆北,復值不好文之主,不免面牆耳。」對曰:「誠如聖言。金日磾不入仕漢朝,何能七世知名!」帝甚悅。
十月,甲辰,魏以太尉東陽王丕為太傅、錄尚書事,留守平城。
戊申,魏主親告太廟,使高陽王雍、於列奉遷神主於洛陽;辛亥,發平城。
十一月,丁丑,魏主如鄴。
魏主至洛陽,欲澄清流品,以尚書崔亮兼吏部郎。亮,道固之兄孫也。
魏主敕後軍將軍寧文福行牧地。福表石濟以西,河內以東,距河凡十里。魏主自代徙雜畜置其地,使福掌之;畜無耗失,以為司馬監。
初,世祖平統萬及秦、涼,以河西水草豐美,用為牧地,畜甚蕃息,馬至二百餘萬匹,橐駝半之,牛羊無數。及高祖置牧場於河陽,常畜戌馬十萬匹,每歲自河西徙牧并州,稍復南徙,欲其漸習水土,不至死傷,而河西之牧愈更蕃滋。及正光以後,皆為寇盜所掠,無孑遺矣。
先是,魏主遣中書監高閭治古樂;會閭出為相州刺史,是歲,表薦著作郎韓顯宗、太樂祭酒公孫崇參知鐘律,帝從之。
——《通鉴 齐纪三&四&五 世祖武帝中&下 高宗明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