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你们问讯，就像看见了北极星。

      我是个习惯报喜不报忧的人，有些事只有风知晓。我习惯了一个人处理一些东西，在人生的旅途里，我也遇见了几个指路人，我这一生向他们问过几次路，他们也尽力为我指点如何走出迷途。

       我记得初中的时候，我的班主任是个严厉却不失温和的人。她是我们的语文老师，是个很会体味生活的人，很喜欢写作。我以前其实不喜欢写作的，我更喜欢画画，色彩与线条的交织是一种美。是她让我领略了文字的美，诗也是画，段落也是画，字字句句都是画。文字的画，不是色彩与线条的交织，是情感与文字的缠绵。它刻画美景的出现，凋零和衰败，它刻画人心的丑恶与善良。一句话，有时候是一个人内心的宇宙。画能打动人，文字也一样。我喜欢她描述的东西，她让我知道文字的生命。我向她问路，去往了文字的国度。我喜欢她夸我写作文写得好的样子，也是，被夸赞谁人不喜欢？可是我欢喜的不过是得到了她的认同，无关炫耀，无关荣耀。

记得初二家长会那天，我的期中成绩出来，下滑得很厉害。她在会上提到了我，却又没说一句重话，只是说了一句我更加希望努力的话。语气淡淡的，没有太多责怪，却生生让我生出了愧疚的情绪。我没敢看她的眼睛，却能感觉到她的眼睛轻轻地看了我一眼。从此我再也没有那么严重的成绩下滑过，只因为那一眼，我知道了，她的期望如斯。

初三那年，我家里出了点状况，她给我的安慰和鼓励让我温暖，她没有用太多语言，只是拍拍我的肩。对于一个处在情绪荒原里的人，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的，刺不在你的喉咙里，你永远不会理解什么是如鲠在喉，再多安慰鼓励都像是隔靴搔痒。她没有像别人一样，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却温暖了那段时光。黑夜里的星星不需要太亮，只要有光，足以让人充满希望。于我而言，她便是那颗星星，给我努力微笑面对一些残酷现实的勇气。

记得初中毕业的时候，她在我毕业册上留言，祝愿我有个美好前程。初中毕业，和她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去看她，她总会很高兴。会关心我的近况，会跟其他老师们说：“我的学生来看我了。”眉眼间是暖暖的笑意。她的身体似乎不如从前，虽然老是让她注意休息，她却还是很尽心尽力。看着她，我觉得所谓为师者，大抵如此。

我敬爱的马老师，近来可好？我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你，想起你的鼓励，想起你的斥责，想起你的严厉。往事种种，每次回头，你好像就在那路口，举着一盏灯，微笑得催促我前行。

       说起为人师者，或许我还提提我可爱而尊敬的谢老师，高三那年的班主任。

高三，一个多么让人怀念而又讨厌的时光，像在铁轨上因为高考的火车即将到来而不要命地奔跑那样的繁忙，再回首回忆也开始泛黄。他是数学老师，每次用三角尺作图，会在挺出来的肚子上蹭一肚子灰。他也在跟我谈话时说：“你可要听话，吃东西要节制，不要到时候像我一样。”我也会笑出声来，想起他在狭窄的过道艰难地穿过抓人的场景。他每次都会趴在窗子或者对面看我们上课或者自习，好像这是每个高中老师都有的毛病。他会像父母一样唠唠叨叨，不要早恋，要专注学习等等云云。他身体不太好，可是几乎每次早自习他都从来没有缺席，晚自习他也常常坐在讲台上看着我们，有他在的日子，常常会克制住自己去学习。他在讲台上像一尊佛，严肃而专注的神情难以忘怀。他有些古板，常常说：“我是个教数学的，喜欢一点线条美。桌子椅子要横成排，竖成列。”现在想来，他一板一眼的样子倒是有一些意外的可爱。

我不是个安分的人，他也评价我说：“你啊，什么都不差，就是玩心太重。”我到了高三，也不觉得有什么紧迫感，很喜欢读书，什么书都读，当然除了教科书。想来，我被他没收的书，真是不知有多少了。我有些怕他，却又敬爱他，我做错事，他也会在晚自习的时候把我叫出去，恳恳切切地跟我谈一些话。用过来人的眼光给我焦躁的心一条路，走向安定。有段时间他老是找我谈话，随时随地拉着我说，我还有时躲躲他，就像被父母唠叨烦了的孩子逃避父母一样。

让我记忆深刻的是，有次考试完了，他在教室看见没去吃饭的我，笑着走过来，用食指弯曲敲了敲我的头，力道不重也不轻，我抬头望他，他说：“这个题你还错！”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他对我的几多期许我也是知道的，总觉得有几分愧对。

高三那年的冬天，雪下得很大，连廊上全是积雪，路面湿滑，我们却爱极了那个连廊。我和同伴中午在连廊把周黑鸭当作午餐，他看见我们，负手而来，想看看我们在干什么。可当他踏上连廊时，踩到积雪差点摔倒。他扶着墙退后，叫我们过来，严肃地说：“连廊上这么滑，你们别在这里到处走，万一摔了怎么办？都快高考了，不要乱吃东西，别吃坏了肚子。”我们嘻嘻哈哈地点头，看着他胖胖的身影离开。

我记得学校成人礼那天，他跟家长坐在我们后面，我跟妈妈拥抱完回座位的途中，穿越拥挤的人群，突然看见他坐在那里微笑，我问他：“谢老师，我可不可以抱抱你？”他说：“好。”我弯腰抱住他，那一刻，不知怎么的，突然很想哭。恍惚间想起，好像每次活动转头，总能看见他在身后看着我们微笑。

倒记得那次临近高考晚自习在走廊，他跟我说：“你要是考上一本，我就开车带你出去玩，恩施，来凤，宣恩随你挑。”那晚风很轻，外面凉爽，身后的教室灯火通明，传来书页翻动和风扇嗡嗡旋转的声音，我笑着对他说：“好。”他对我的期许良多，想来也算有些辜负。很感谢他在那样的日子里，一直不断为我指路，一直不断鞭策我，为我亮了一盏灯。

高考那天，他叮嘱我们考试注意，考试结束铃响，轰轰隆隆搬东西的声音里，他送走了我们，他还在那里，也许几年，也许还有好久，他会退休。但是不管他在哪里，我仍然记得他，记得那段岁月。老师，您好。老师，再见。不知道他听了多少次这些话，送走了一代又一代学生，送走了自己的岁月。

       我这一生向你们问过几次路，而你们又为多少人当了多少次指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