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是著名的沙田柚之乡。记得刚出来读书时,一提到家乡名字,大家都恍然大悟之状说:哦,你们那里盛产柚子。
每年一到这个季节,即便远在他乡的我,也能时刻感受到家乡丰收的热情,因为水果店门口都挂着"正宗梅州沙田柚(蜜柚)"的牌子,一堆堆柚子金灿灿的堆着,像是在向我展示家乡的丰收,提醒我该归家过中秋团聚。我总会想起家中吃柚子的时节的热闹和趣味。
过去吃柚子多在中秋时节,每年中秋,即便像我们家这种只注重日常日子,不太讲究节日仪式感的家庭来说,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尤其童年时代,物质远没有到今日的丰富与便利,所以过节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吃应景的饭菜和果实的日子。
中秋和端午最大的区别就是,中秋是成熟收获的季节,大量的水果上市,于是在我家的赏月桌上,除了月饼和茶,永远都有刚上市的苹果,鸭梨,和柚子。即便到今日,一咬青苹果所散发的气息及开柚子时手上沾着的苦涩香气,都能迅速的让我勾起孩童时过中秋节的记忆。味道的记忆就是这么野蛮霸道的潜伏着,随时准备撬开我的记忆来。
父母分月饼,交代无论喜欢与否,都要咬一口月饼,代表团圆;必须吃一个苹果,和一瓣柚子,说是平安和庇佑。我们姐妹高高兴兴的接过,一边吃,一边聊天赏月。我小时候特别爱节日就是因为这几天父母终于不用做生意或者做活,有时间陪伴我们,显得很开心。
剥柚子一直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情。一是可以讨父母开心,二是真的很有趣。柚子的个子大,有厚皮有白馕,我喜欢拿水果刀将柚皮细细划出六道口,然后再用手用力掀开按下,让皮像朵花一样脱落。爱玩的小朋友总是将它当帽子那样扣在头上,很是调皮有趣。
小时候妈妈总是只给我们玩一个,其他的柚子皮她都收起来,挂在通风的地方风干,备用于冬天热气咳嗽煲水喝;小学有一年我们去梅城旅游,买到一盒蜜饯柚皮,口感软软的爽,甜甜的有丝苦涩,很合口味,才知道,原来柚子皮可以出了煲水还可以蜜饯成零食。
这几年又在网上看到大家做柚子蜜,经常看教程看得我心痒痒的,但总因为繁忙加拖延,始终未曾动手。
剥开皮后,有一层白馕。这里有个最大的乐趣很多人都轻易就忽略了。他们总是一剥开皮就直接用力掰成一半,再分瓣放到果盒或者分给客人。而我,是很喜欢慢慢的剥柚子白馕,一点点撕开,慢慢的撕掉,知道柚子瓣上的皮光滑可鉴,摸起来除了细茎再也无其他,才恋恋不舍地交出去让力气大的人帮忙掰开。
家里人总嫌我开柚子慢,我说我这是在一边剥一边思考人生,很有趣的。爸妈说:等你思考完人生,客人都走了。从此以后他们总是自己剥一个,让我自己剥一个。颇有那种你喜欢玩就玩个够的宠溺。
为什么要请力气大的人一口气掰开。掰开那个动作很多人做不来,就直接拿水果刀来切开。如果这样,这只柚子也就毁了。因为你接下来吃到的柚子,无论多清甜,水分多足,你总能闻到若隐若现的水果刀金属味道,讲究的人是无论接受不了的。
柚子掰开后,细细剔去籽,一颗品质优良的柚子肉一定是晶莹剔透,白肉柚子是透明成白玛瑙,红肉也透亮像红水晶,咬一口,水汁丰富四溢。等一瓣柚子满足的下肚,我们是这样赞美主人的:这柚子的水分真足,甜份饱满,很清。这很清的评价是很高的,不是溪水很清,而是说这个柚子的清香气很纯正,没有因为水分太多沤了,也没有因为储藏太久,有铁锈色味。
这几年,家乡的柚子树管理越来越精细和科学,产量逐年高,人们生活宽裕丰富很多,所以,中秋吃柚子已经不再是特例,我们的柚子都是从中秋吃饭过完元宵的。
一般中秋前后吃的是蜜柚,甜中带酸,像足了南方初秋气候还不到的气质;到过年前后,家家户户都会买一大摞的沙田柚储存,用来给过年时在外的孩子解馋,招待来访的客人及对自己一年一度的犒赏。
沙田柚的特质是:越丑越好吃。如果你们来我们家做客,看到我们拿出丑爆天的柚子出来,千万不要生气,因为那都是好货。因为蜜柚是初秋气质,那沙田柚就是深秋的性子:经历一整年的骄阳雨露,所有的美都集中蓄在了一起,等待的是舌尖的饕餮。
所以沙田柚甜度很纯,而且放得越久,甜度发酵越好,就会越甜和清。如果我一个人在家,我可以一个人不停地吃柚子看书,一天吃掉好几个。还好,柚子虽偏寒凉,但中秋过年的零食几乎都温热,正好中和。
柚子和所有的水果一样,都是看天吃饭的。当年的雨水多少,晴天光照如何都极大影响着同年柚子的质量。所以我大部分时候不太爱和一般的朋友分享家乡的柚子,万一不像传说的好,一是挺内疚,觉得没给最好的人家;二是人家如果说那谁谁家柚子不过如此,我是会不高兴的。但好朋友不会这样。
好柚子看天不常有,但好时节常有,又是一年一度柚子开始成熟下树,中秋在咫尺时,所以,吃柚子的好心情可以常有,陪伴也可以常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