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抗疫日记 洽影展并抄家回忆【严建设】
2022年7月26日星期二。晴转阴。
自7月10日各大景区纷纷开业大吉,餐厅恢复堂食。也就跟疫情前区别不大了,当然乘坐公交车、进商厦还得戴口罩、刷码,貌似常态化就得如此,可能以后长此以往也就如此了。
今天西安临时社会面管控解禁第94天。自封控以来,今天西安是第213天了。今日西安通报上照例新增本土0例、新增无症状0例、现有确诊0例。按说好多了。#西安疫情日记#西安本轮疫情已持续19天无社会面病例。截至7月24日 0-24时陕西省累计治愈出院500人。愈来愈好。
今日午课一首李涉的七绝:
终日昏昏醉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
因过竹院逢僧话,又得浮生半日闲。
今天和老妻驱车去大庆路#恒和智系#,对接我的老照片回顾展暨书法卖场事宜。当时黄茜黄总还邀约了赵立赵总前来。赵总提出后期他联系几家汽车俱乐部前来助兴,并提出后期适当做点摄影讲座、书法讲座。好主意。
然后对接的工作人员要我给他发点自己的视频图片资料做前宣。我也只能在网上搜点。网搜的用微信发有压缩,不是高清的。
最后问了我#书法#的市场价格。这几年因疫情原因,市场状况不大好。我书法的4尺整张也就卖个2000-4000元,4尺整张的最高卖过1.4万元,是十几年前在#小雁塔#元旦前夕祈福晚会上拍卖的,得主是一位名叫二龙的榆林人。同年榆林人常诚先生为我写过《严建设书法赋》,上网还搜得到。感谢他们。大8尺的写着费劲,最多卖过4万元。100张大8尺的手工宣纸都卖20000元。这些资料网上都有。我有书法帖子,曾在华商网点击量超过百万,可惜现在被删了。
恒和智系是个高大上的写字楼,据说其均价大致为50000元/平米。好像临街商铺大部已售罄。
谈完事我和老妻籍残步到莲湖公园转了一圈,然后到许士庙街,吃了点清真午餐。丸子烩菜、牛肉泡馍等。物美价平。公园左近停车较难。湖水里很多家长带着孩子划船。有个幼童跌倒了发愣,被母亲一把抱起后锐声大哭不止。
我俩在回访,走进一家叫#清真全盛斋#的买了几块点心,有酥饺、枣泥酥,还有天鹅蛋,款式都是过去的老点心,均价22.8元/斤。这种点心在50年前卖0.68元+5两粮票/斤,盛在糕点固定周转箱里,罩着窗纱。当年可望而不可及。馋得很。也跟当年买不到白糖,饭食极少做甜品有关。
关键是当年再便宜人都吃不起,现再贵人也吃得起了。当年不但点心吃不起,连买点不知道剩了好几年的点心渣子还得托熟人走后门买。贪图是半价,还免粮票。买回家把里面的草屑、土粒、老鼠屎挑出,然后攒到中秋节做月饼馅。
走进#莲湖公园#,则难免想起上世纪70年代陪母亲来看菊展。当年都是乘2路电车来的。母亲与菊农园丁交流经验,我在一边不大耐烦。公园里变化。也是当年我曾谈情说爱之地。留下过一些残存的温馨记忆。
我走过许士庙街,想起一段已被我渐渐遗忘的童年友情。屈指算来55年了。半个多世纪了。
1968年11月8日,我父亲被他们单位的造反派抓了,借口是清理阶级队伍,抓阶级异己分子。同时被抓的有位叫做肖兴才的同事。后来还有他单位的一个同事叫窦府安,榆林人。父亲开玩笑叫他叫豆腐干。同时仨人被关进了牛棚。
同年11月16日,被单位造反派抄家。
牛棚就在当年的西安市综合零售公司黄雁村核算店。
那些年,我每周至少要两次步行去给父亲送饭改善伙食。窦家的子女也去送饭,一来二去,因我们都是黑五类子女,互相就熟悉上了。此前父亲曾带我去过他家。他家有姐弟三人。兄弟俩叫窦志成、窦志明。他姐的芳名叫窦志青。他姐姐长得眉清目秀挺漂亮的。当年我12岁。
当年他们家是靠放小电影谋生的。一个手推车,上面有个架子,然后有十几个放映机,那种放映机有点像臃肿的望远镜,连着电线,里边带着电珠,然后有卡带。顾客可以点曲目把卡带插进去,然后一拧一拧里面有十几张、二十几张、三十几张彩色的135正片,配上文字,形成一个完整的故事。当年看一次是3分钱。以童话为主。非常适合儿童。比如也有《狐狸打猎人的故事》、《三毛流浪记》等等。
我喜欢去他们家,不单单为看小电影。他们家父亲亦被关押,母亲在外地,也只有他们姐弟三人相依为命。家里没大人,是我们孩子们的世界。
有次我把小电影放映机借回家,还带了十几个卡带,带回家主要给弟弟看。当然非常喜欢。作为回报,我把家藏的20多本连环画装书包带去给他们看。并把自己的夹在书里的厚厚一本剪纸带给他姐。当年我是直呼名字的。
我们当时都很喜欢剪纸,把纸样铺在玻璃上,反盖一张彩色蜡光纸,用6B的粗芯铅笔拓印下来再用刀片镂刻。用黑色蜡光纸刻的菊花活灵活现,花枝花叶,花瓣花蕊,纤毫毕露,惟妙惟肖。而且那朵墨菊巧妙地衔接在一个踢足球少年的手上。
当年我们把蜡光纸叫电光纸,一般在东大街东方红照相馆隔壁新文化纸张店买,2分钱巴掌大一小张。西大街鼓楼对面的一文阁也有,各种颜色都有。可惜的是,等父亲出了牛棚后,我就再没去过他家一次,判断其父亲也回家了。而那些连环画和剪纸就被遗忘在他家了。
当年他们家住在红埠街一个大院里。是个大杂院,窗户下养着鸡。我疑心以前曾是学校。他们家房子很大,一间有点像教室的房子,大部分窗子被钉死了。当年我常到他们家去玩的,晚了他们就留宿我。我不好意思住在他家,因当年我还#尿床#。
后来闻见他家一股浓浓的尿骚味儿,我明白。他们姐弟3个人怕也是尿床的。所以我就放心大胆住进去了。晚上尿湿了由姐姐抱着褥子晾在院里的麻绳上。
当年的冬天,我也常在他们家吃饭。困难年代,他们家主要饭食是红苕拌汤。有时有蒸红苕,有时白面蒸馍,有时包谷面窝头。菜主要是雪里蕻。非常不容易。
做饭靠他们姐姐。姐姐好像比我大两岁,是70届学生。父亲从牛棚解放,我就再也没去过他家一次了。也就见不上了。一直到1974年过年,他姐姐忽然来了次我家拜年,一双亮亮的黑眸满含笑意。感觉其衣着在当年较前卫。别后再未见过。未知近况如何。
1968年11月16日,是我终身难忘的一天。那天飘着小雪。
那天姐姐的同学黄秀花大姐,绰号花胡,好心托其父面子,给我家开了张介绍信,去端履门北口的东大街粮食中心核算店买500斤议价红苕。平价红苕0.03元/斤,议价红苕0.05元/斤。其父是粮食中心核算店主任。
当年1斤粮票可买5斤红苕,是冬天的主食。我和母亲、姐姐三人,借了辆架子车去买回了红苕。回到家,意外发现门锁被人扭坏。日关灯不知被谁打开。当年我们家住地下室套间,外室只有一盏8W日光灯。我当时想,有贼。
光线昏暗的地下室中,凶煞恶神般站着6个中年男,有点拿着铁棍。看到我们推门进来,个个凌厉的目光扫在我们身上,上上下下打量我们。
一问,原来是当年黄雁村核算店的职工,一行6人来我家抄家。来的人有车荣华、郭仲林、姜井珠、姚有鹏、谢国英、小李子。谢国英最凶,翻着金鱼眼翻箱倒柜,拿根铁棍不停用力敲墙顿地,撕下贴在墙上的书法和地图,跟车荣华嘀咕怀疑有暗室。母亲逐一问过他们姓名。
当年车荣华跟母亲谈话,说你老汉是汉奸特务里通外国你知道不?你得跟你老汉划清界限,得马上离婚。母亲异常愤怒,大声说,如果他真是汉奸特务,我当然要跟他划清界限,要离婚。你们有啥证据说他是汉奸特务?几十年夫妻了别人不了解,我还不了解!
车荣华干笑一声回答,证据就在箱子里,等俺回去内查外调,不信揪不出来。你等着。到时候你再想划清界限就晚了。为了子女好,劝你还是现在就立马划清界限,去把婚离了。介绍信我去单位给你开。
当时我站在屋子里很恐惧也很愤怒。不知所措。任凭他们翻箱倒柜,把床都掀起来。家里五斗柜的上面抽斗、小柜子本来锁着,锁子也被他们撬坏。东西倒了一地。
当年这6个人绑在自行车上拉走了7箱东西,主要是书籍、杂志、剪报册、信函、老照片、日记本以及父亲收藏的旧币银元、民国时期的明信片等等。后来我去牛棚给父亲送饭,见到拉走的东西摊在乒乓球案上办了展览。是车荣华的主意。车荣华并提出用车轮战术审问父亲。
那一次抄家的4天后,也就是11月20日,姐姐上山下乡前夕,母亲带着姐姐和我去了黄雁村,希望能在姐姐插队前夕叫父女俩见上一面。姐姐系老三届,1968年11月21日上山下乡。
而当年管事的干部满脸鄙夷戴着副眼镜,名叫陈忠贤,说来说去就是不准。并把我们赶出大门。其单位的女职工都看不下去。那天天下大雪。我不服气,趁没人注意,独自跑上四楼,巴望见上父亲一面。不料被陈忠贤发现,骂骂咧咧,提着我的脖领子,从四楼推推搡搡到一楼,一把把我掀出门外。你个碎怂崽娃子还能得不行。
我被推过楼梯拐弯处,看到有绿纸贴着倒写父亲姓名的标语,以及毛语录:人民大众开心之日,就是反革命分子难受之时。
当时母亲姐姐都难受哭了。我们离开时,我一回头,看到风雪中,脸色苍白的父亲在四楼窗口探身挥手,意思叫我们快走。母亲拉着我俩快步走了。
当年我们背地里把陈忠贤叫做四眼狗。
父亲在牛棚一直打扫卫生并独自挖防空洞,落下一身病。后来,抄走的东西只还回来少部分,大部分不知所踪。而车荣华后来竟在#碑林区法院#履职。
这帮人从来没为对我家造成的伤害致歉过哪怕一次。不是蠢而是坏。没人性。当年我12岁了。
一直到1972年夏天,我年满16岁了。想起此事心下愤愤不平。有天把此事跟同学李海滨说了,带了把锉刀磨成的小刀,俩人步行去了黄雁村核算店,想找四眼狗算4年前的旧账。
那次我俩直接进门,一直登上四楼,在乒乓球室,看到个女人在乒乓球案上缝被子,我的手在裤兜捏紧刀子,怒气冲冲就打听陈忠贤。那女人满目惊恐,说不在不在,休假回家了。我俩不信,问家在哪?她说不知道不知道。
我俩躲进三楼厕所听外面动静。李海滨提醒我说,你刚才问话太凶了。人家可能发现了。我说,我一看屋里那个样子,就想起来那些事,不由人不生气。
那间厕所里的隔档钉死了,从上面一看,隔间里搁满了一捆一捆的账本册子。李海滨说,咱不能白跑,干脆顺点本子算了,回家还能练字。二话不说,拿了十几本账本册子塞进怀里扭头就走。我也就随他离开。
第二天,父亲晚上下班回家,盯着我问,你跟谁到黄雁村商店去了?人四眼狗老婆就在四楼缝被子。四眼狗当时就在里边房子,都听见了。吓成啥了。
然后过了没两天,父亲下班晚回家了。说是四眼狗不知咋了,忽然瘫痪了。躺床上起不来,我去他家给他担了担水。
母亲说:坏事做多了,报应。
多年后父亲说,不知为啥,自从建设去了那趟后,单位的人见我都客气多了。平常不大理我的老远都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