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个下着雨的傍晚，我穿着一袭白裙来到了阳新开张的咖啡店。

我嗅到了阳的气息。他在二楼，我沿着陡峭的木制楼梯，一层一层往上爬去。

正在下楼梯的白色波斯猫认出了我，它吓得“喵呜”一声赶忙逃掉。

我继续往上爬。阳正背对着我，和坐在他对面的漂亮女孩轻声交谈着。漂亮女孩先看到了我。她直直地盯着我，眼睛里冒出一股敌意。

听到声音，阳也转过头来，我立刻微笑着望着他。我知道我的眼睛会弯弯的像一枚月亮。我已经在镜子里练习了无数次阳现在看到的我的样子。阳的眼睛一亮。我忽然有些紧张，我怕他认出我来，赶忙低下头。

“欢迎光临，小店刚刚开张，想喝点什么，我来帮你做。”阳递给我一张菜单，他并没认出我来。

我看到那张菜单上莫吉托、长岛冰茶和台湾卤肉饭混在摩卡、拿铁和焦糖玛奇朵之间，忍不住微微一笑，这还真是阳的风格，一如他喜欢的女人，各种各样的风格，就连开咖啡店也要把他喜欢的鸡尾酒混到里面。他从来都不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什么都想要。

“莫吉托。”我边把画夹放下，边轻声说。

二

阳把一杯装着冰块、青柠和薄荷叶的莫吉托放到我面前时，我的画刚刚开了个头。

“你是学画画的么？你在画什么？”阳问我。

“你猜。”

“你叫什么名字？”阳饶有兴致地换了一个问题问我。

“你最喜欢的季节是什么？”我反问他。

“夏天。”

“那是我的名字。”

“真好听。我喜欢。”阳终于返回到了那个漂亮女孩面前。

我继续安静地画着画。咖啡店里的灯光昏黄，外面下着雨，冷气开得有些冷，音乐在空气中柔柔地流动。

阳一边继续和漂亮女孩交谈，一边不安地动来动去，不时往我这边看。漂亮女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画累了，站了起来。

阳立刻也站了起来。

“你要走吗？”他焦急地说，“我送你。”

“不，我去个洗手间。”

我暗暗兴奋，阳上钩了。

三

我几乎每隔两天就去一次阳的咖啡店。那个漂亮女孩没有再出现，但是别的漂亮女孩出现了。其中，有个叫小涵的女孩跟阳特别亲近。她留着黑色长直发，穿着米白色毛衣，蓝色牛仔裤，洁白干净的脸上不施脂粉，左脸颊上有颗小小的黑痣。说话轻声细语，我看了都忍不住心生喜欢。

另一个女孩小洁在小涵跟阳靠近时，总是会偷偷地瞪她，脸上露出鄙夷的神情。

一个客人极少的傍晚，阳一时兴起，提议大家一起看恐怖片。阳刚刚坐我旁边，小涵走了过来，她搂着我胳膊坐在了我和阳之间，小洁坐在我们三个对面。

恐怖片远没有小涵的叫声可怕。我也没想到她会吓到如此失态。以至于她直接趴到了阳的怀里。阳抚摸着小涵头发安慰她的时候，我看了看小洁。她正看着小涵，脸上露出极度厌烦的表情。

小涵加了我微博。我有了新发现。

原来小涵是个女演员。她的微博里有很多剧照，还有很多她穿着清凉、和不同的帅哥贴身或湿吻的照片。在我看到她的一张只穿着黑色胸衣，露出丰满胸部，对着镜头吐出粉红舌头的照片之后，忍不住胃里泛起恶心，我赶忙关闭了微博。

再去咖啡店时，阳牵着小涵的手，向我介绍：“这是我女朋友。”小涵娇羞地笑着，依偎在阳的身旁。她的手上还牵着一只黑色泰迪狗。那小狗一看到我，立刻吓得缩到了他们二人后面。

趁小涵不在时，我问阳：“小涵是做什么的？”

“就旁边艺术学校的大学生啊。我还陪她上过课呢，她是一个很单纯的姑娘。”

我没说话，继续画我的画。

四

小涵的泰迪狗丢了。阳拿着手机上小狗的照片到处向人询问着有没有见到那只小狗？

小涵向我哭诉那只小狗是她和阳的爱情见证者。

我安慰她，说不定小狗很快就回来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小狗没再回来。小涵也没再到咖啡店来。

小洁却来得更勤快了。每次她来咖啡店，总是化着拙劣的妆。阳对她依旧不冷不热。

有天傍晚，店里客人很少。阳让我陪他一起看电影。看电影有些累时，我试着把背往沙发上靠过去。我察觉到脖子后面有些不舒服，回头看了一眼，是阳的胳膊。阳依旧看着电影，一动不动。我继续靠了过去，阳长长的胳膊刚好把我搂在怀中。

看完电影，阳为我做了一杯长岛冰茶，然后他执意要送我回家。

过马路时，他再次搂住了我的肩。我故意走慢了一些，假装要从他怀里撤出来，阳立刻搂紧了我。

车子停在我面前时，我上了车，阳刚想上车时，我故意调皮地关上车门，然后让司机师傅赶忙开走。阳在车外面假装生气地举起手伸出食指，摆出要枪毙我的样子。我坏坏地笑着坐在车上扬长而去。

这次跟阳告别之后，我有一段时间没再去咖啡店。

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五

冬天很快到了，我时间也不多了。

我去阳的咖啡店时，他正低头做咖啡。看到我，他眼前一亮。

“好久不见。”他对我说。

“好久不见。”我笑笑上了二楼。

阳端着我要的莫吉托走上楼来。

“好久没见你女朋友了。”我对阳说。

“你说哪个女朋友？”

“小涵啊！”

“她不是我女朋友。”

难道是我的记忆出了错？我没再问下去。

一边收拾桌子的店员小七告诉了我一个秘密。阳拿手机上狗狗的照片向客人寻找小涵的小狗时，有个客人说他微博上关注的一个女演员的小狗也丢了。然后客人翻出了微博，阳看到了小涵令他无法接受的另一面。

这天晚上，另外一个女郎出现了，她留着齐耳短发，画着浓妆，穿着粉色皮草上衣和紧身花裤，脚上却穿着一双凉鞋。她那被冻成粉红色的小小脚趾头，涂着红色甲油，颗颗分明。她的眼睛深邃迷人，身上散发出一股神秘、性感又令人掌控不了的野性气质。一进咖啡店，她双手就环上了阳的脖子，整个娇小修长的身材吊在阳的怀里。阳脸红了，试图推开她：“别闹，别闹。”

“阳，我马上就走了，你要让我留下，我就留下。”女郎说。

阳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她。

女郎立刻扭着腰肢走了出去，到了门口，她冲阳回眸一笑：“等我哦。”

阳低着头，沉默着继续做他的鸡尾酒。

六

我要走了。最后一个夜晚，咖啡店里就我和阳两个人。我的画终于完成了。

我画画的时候，阳一直在默默地研制着一杯鸡尾酒。咖啡店里只有轻轻柔柔的纯音乐在空气中若隐若现地舞动着。

最后，他把一杯蓝绿色的液体端到了我面前。

“喝吧，”他说，“这是我专门为你调制的。”

我喝了一口，有些酸涩、有些清甜，余味在舌尖旋绕不散。

“它叫彼岸花，好听吗？”阳问我。

我回答不上来，我感觉到我的意识在一点一点散去……

我将自己的魂魄从夏天身上抽离了出来。我看着阳把夏天抱进了他房间。

我是阳无数个前女友中，最爱他，愿意为他去死的那一个。阳很帅，帅到总是有不同的女人愿意做他女朋友。

阳是我的初恋，在他跟我分手时，我把刀片放到自己的手腕上，在电话里哭着对他说：“如果你离开我，我就去死。”

阳终究还是挂了我电话。我万念俱灰，拿刀片划破了自己的皮肤……

我来到了奈何桥前，孟婆递给我一碗汤。我哭着不肯喝。孟婆叹了一口气：“姑娘，你在人世无亲无故，男人给你一点温暖，你便当他是全世界。你还未满十八岁，我谅你身世可怜，再给你一段时间，了却了尘缘，再来吧。”

七

我谢过孟婆，选中了那个学画画的美貌和气质一流的夏天，将魂魄附在她身上，来到了阳身边。我想看看他是否还记得我。可是，他却还是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因为阳牵着小涵的手，在我面前说她是他女朋友，所以我将小涵那条小黑狗引到了闹市区，让它被别人抱走。

今天是我附在夏天身上的最后一天，我原本想今晚同意阳送我回家，然后将阳杀掉。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可是，我没想到，阳先下手了。

我看着阳把昏迷不醒的夏天弄到了他床上，然后他把夏天的衣服脱光。这个畜牲，他究竟想干什么？

阳打开了抽屉，里面躺着一把尖刀。他伸手去拿尖刀时，我准备动手了。夏天是无辜的，我不能让她因我而死。

我走到了阳的背后，双手掐住了他脖子，我感觉到阳的喉结动了一下。他的眼泪落了下来，他没有拿那把尖刀，而是从那把尖刀下面拿出一张报纸。报纸上有一条醒目的新闻：C市某出租屋发现一年轻女尸。配图是一个女孩躺在床上，血流的床上、地上到处都是。尽管那女孩的脸打着马赛克。但我还是认出了那是我，谁会不认识自己的身体呢？

阳的脖子从我手里滑落了出去，他拿着报纸跪在地上痛哭着：“朵儿，你为什么这么傻…..朵儿，我好想你…..对不起……”朵儿才是我的名字。阳哭得我的心忽然有些痛。

八

我重新附在了夏天身上，醒了过来。

“你要干嘛？”现在我是夏天，我捂着自己的身体装着惊恐的样子问阳。

“你醒了？”阳看着我，慢慢停止了哭泣，他把被单扔给我，让我遮盖身体。我的画夹掉在了地上，打开了，阳看着里面的画像呆住了。那是我（朵儿）的画像。

“你画的是谁？”

“我不知道，我随便画的。”我赶忙去抢那幅画像。

阳一把抓住了我：“你是谁？你是朵儿是吗？”

“谁是朵儿，我不认识她。”

“你为什么这么像她？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在你身上看到了朵儿的影子。你笑得时候会用上牙齿咬住下嘴唇，你看电影入迷的时候会不停地用左手去揉捏右耳垂。你喝莫吉托的时候，习惯把里面的青柠吃掉，我从没见过别人这样过，只有朵儿才会这样做。”

“你为什么脱光我衣服？”

“朵儿的隐私部位有几处痣，我很清楚，我想看看是不是朵儿整容了？”

“我不是朵儿，我是夏天。”我穿上自己的衣服。

“你胡说，你是朵儿……朵儿，对不起，原谅我好吗？”阳又开始哭了起来：“我以为你只是吓唬吓唬我，你为什么这么傻？你知道吗？我后来跟每一个女孩在一起，都会想起你。我忘不了你。我可能这辈子都忘不了你了…….”

墙上的闹钟显示，还有一分钟就到零点。我该走了。

看着痛哭流涕的阳，我心软了，我还是爱他的，我不忍心杀死他。我叹了一口气：“好好照顾自己。”我从夏天的身上抽离了出来，来到了奈何桥前。

孟婆慈祥地笑着端着一碗汤站在我的面前：“孩子，喝了吧，愿下辈子人不负你，你也不负人。”

“彼岸花开开彼岸，奈何桥前奈若何？”所有红尘往事都随风而去吧，愿我来世了无遗憾，我端起那碗汤一饮而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