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半梦半醒的时候,听到打雷,然后就是天上倒水的声音。天气预报的大雨终于来了,这两日的闷热可以稍微缓解了。早上推开门,雨势略减,不复夜里的凶猛。凉风夹着湿意扑头盖脸的,把整个人都穿透了,一扫早起的热闷感。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烟水迷蒙的晨曦中,高高低低的楼宇像海上仙山。忽然从心里就冒出一句:雨落个不止,溪面一片烟。紧跟着的是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飘渺间。《边城》里的翠翠和《长恨歌》的唐明皇与21世纪的我忽然共享了同一个场景。忽然想起昨天经过平安村的时候,我们遇到一片惊心动魄的云,我大叫:卧槽,好漂亮,快拍快拍。凡哥翻着快要到后脑勺的白眼:你看看,这就是有文化和没文化的区别,看到漂亮的就知道大叫。汪曾祺在一篇文章中说,看到美景只知道疯狂大叫的跟一条狗汪汪汪没有区别。确实,没有文化的人就是一种动物性的存在。
我们行走在平安村的大道上,一路绿荫,时不时有鸟鸣从山林中飘出来,显得整个村落愈加寂静。阳光照耀着静谧的小村,小孩都去上学了,剩下的都是些年迈的老人,在家门口或坐或蹲,面容黝黑,眼睛里没有一种叫希望的光。我们都觉得这个地方太好了,这么安静,有山有水,甚至还有没有密码的WIFI网络。大家都在想象,如果我们待在这里会如何?真的很好,可以不受打扰的禅修读书写作,无世俗尘嚣,闲来与山相个猫脸,在水声中放飞想象。吃的好坏并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有书,没有书,或许我们两天就觉得疲倦了。甚至我们脑洞大开,把这里建设成禅修养生基地,可以充分的利用这里的好山好水,给小村增加人气和收入。后来仔细一琢磨,这完全可不行。硬件容易搞定,建设也容易,没有相关人才,很多扶贫项目就是这样夭折的。
同行的驻村干部说,现在这种农村荒芜的情况很普遍,年轻人在家中甚至连合适的老婆都找不到,也没有地方发挥自己的力量, 待在这种山沟沟里就像是等死,如果国家不管,这些人都是不稳定因素。由于国家的投入,鳏寡孤独解决了老有所养的问题,衣食住行都不成问题。但心里的顽疾难改。刚到这里的时候,村里人都认为他们是国家干部,做什么事情都是有利益的,无论叫干什么都要掏钱。干部给他们办理领取扶贫资金的手续,让他们签字,他们都伸手要钱。他们只注重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不相信未来。还有扶贫组给村里设立养鸡场,需要布幔隔断一段山路。有村民就跳出来说妨碍了自己的风水,要赔钱。想出名堂来要钱。驻村干部经常都会遇到这样的情形,这些就像鞋里的石子,叫人疲惫;又像米饭里的砂子,膈应的慌。听到这些,我想起自己的家乡,若干年前也是这样。凡贫困的地方,必有导致贫困的思维,建设无力,破坏很强,只顾眼前,没有远见。在这样的村里,个体想要为家乡做点事情也特别难,没有人随喜善行,都想从别人身上扯一把,我不富,你也别想冒头是普遍的心理。《一个人的西部》里,雪师讲到他在家乡的遭遇,千里之外我们仿佛又看到了不同的人在演着相同的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