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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季节永远是说来就来的倾盆大雨。
这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小镇。零零落落的几栋小房子,相互间都离得很远。
小镇附近唯一的公路边上,有一间十分不起眼的小酒吧,但此刻却是路过旅人避雨的唯一去处。
店里唯一的酒保Nick,一边咒骂着鬼天气,一边冲出去收回了支在街边的广告牌,浑身湿透。
一辆车停在了酒吧门口。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子,用手提包挡着雨,冲进了酒吧。
酒保正在用毛巾擦头发上的水,看见竟来了客人,多少有几分欣喜:“先生喝点什么?这么大的雨,来杯酒暖暖身子?”
中年男子放下包,坐在了吧台边,说:“不要酒了,雨停了还得赶路。茶有吗?来壶龙井。”
酒保收回了正在递酒单的手:“好的,您稍后,现在去给您沏。”而后进了内间。
中年男子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发现没有信号。他冲内间的酒保叫道:“为什么这里没有信号?!”
酒保探出头来说:“下大雨的时候手机信号就会不好,这边地方偏,信号塔修的不好。我们这有座机,您看你需要用吗?”
中年男子摆了摆手说:“算了算了,等雨停了我赶紧赶路吧。这雨不会下很久吧?”
酒保说:“一般是不会。这个月份天气怪,您上路还是得多小心。”酒保端出了茶壶和茶杯,放在吧台上:“您的龙井,慢用。”
中年男子吹了吹杯里的茶,品了一口,皱了皱眉。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雨声让酒吧里的音乐都显得不那么清晰了。酒保索性关了音乐。
酒吧的墙上贴了各种颜色的便利贴,都是每个路过的旅人留下的。窗边不起眼的角落,贴了一张通缉令,似乎有些时日了,纸张微微褪色。吧台的一侧放着一架钢琴,看起来有些时候没人摸过了,上面有一些灰尘。
又一辆车挺在了门口。跑进来一个二十来岁的穿着帽衫青年。
一时间中年男子和酒保的目光都停在青年身上。
青年抖了抖身上的水,随便坐在了窗边上。
酒保走过去递上了酒单:“先生要点什么?”
青年随意翻了两页,说:“来杯啤酒吧。”
酒保收回酒单:“好的,您稍后。”一转身,门口进来一个浑身湿透的流浪汉。酒保皱起了眉。
“你喝点什么?”酒保走到流浪汉面前,没有给他酒单。
“我不用,谢谢,”流浪汉还是站在门口:“我躲一会雨停就走了。”
“我们这有最低消费的,不然你不能在这。”
“那我要一杯水吧。”流浪汉挪到了离门最近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了。
“三十,先付一下钱。”
流浪汉抬头看看店里的人,中年男子在低头喝茶,青年玩着手机,耳朵里塞着耳机,没有人关注这里。
流浪汉在口袋里摸了一会,掏出了皱皱巴巴的一把零钱,数了三十,递给酒保,没剩了多少,卷一卷又塞回了口袋。
酒保拿了钱转身进了吧台。用一次性纸杯倒了一杯水,又用扎啤杯打了一杯啤酒又端了出来。
“您的啤酒,慢用。”酒保把啤酒轻轻放在了青年面前。青年玩着手机没有抬头。
酒保走到流浪汉面前,“啪”的把水杯放在旁边的矮桌上,转身回了吧台。
流浪汉端起水,看着窗外。远处的云似乎越积越厚,雨恐怕一时半刻停不了了。
中年男子茶喝了一半,看雨没有停的意思,就问酒保借了电话。
“喂张主任,我今天不一定几点能赶到了,下午的课帮我取消了吧。”
中年男子看了看窗外,风雨依旧。
“嗯,我这下大雨,实在没办法开了,这一时半会可能也停不了。”
“嗯,嗯,谢谢您。”
中年男子挂了电话,店里安静依旧。
门推开,进来一个年轻姑娘,容貌姣好,打扮时髦,可惜浑身湿透,妆也花了大半,浑身看起来很是狼狈。
姑娘一屁股坐在吧台前面,酒保递上了一杯温水和干净的毛巾。“先喝杯水暖一暖,擦擦干,别感冒了。”
姑娘半点客气的话也没说,随便喝了口水,拿着毛巾去了洗手间。
酒吧又安静下来,流浪汉依旧望着天,青年依旧看着手机,中年男子和酒保看似一个喝茶一个收拾吧台,其实目光都时不时瞟着厕所的方向。
姑娘出来了,头发和身上差不多擦干了,妆也补完了。她又坐回吧台,拿了一份酒单翻了起来。
“我要一杯玛格丽特。”姑娘掏出手机,发现进了水已经黑屏了。骂骂咧咧扔在了一边。
“好的请稍等,”酒保盯着姑娘看了一会,突然叫了起来:“啊,你不是那个女明星,叫,叫什么来着……哦,对,叫樱什么的!”
姑娘皱了皱眉,脸上摆上了假笑:“啊,我不是,好多人说我像。”
酒保长了张嘴,没继续说下去,转身去调玛格丽特了。
中年男子转身拿着茶杯坐在了姑娘旁边,姑娘嫌弃的往旁边挪了挪。
“姑娘怎么一个人?这是要去哪?等雨停了我可以载你一程。”
“不用,我有司机。”
中年男子往窗外张望了一会,没看见有新的车停过来,也没看见有人路过。
“他人呢?我怎么没看见有别人过来?”
“车坏了,修车呢。离这挺远的你看不见,要不我怎么淋成这样的。”
酒保拿来了玛格丽特,姑娘喝了一口:“你这酒假的吧,味不对啊。”
酒保脸色变了变:“没有的事,可能是我技术不好比例调得不对吧,不好意思,学艺不精。”
姑娘笑了笑放下了酒杯,抬头看见一边的钢琴,走了过去。
姑娘摸了摸钢琴,发现上面浮灰不少,刚要抬头叫酒保,酒保已经拿着布过来把钢琴擦了,掀开了盖子:“您请。”
姑娘弹了一首致爱丽丝,还算流畅,算不上高手。
流浪汉收回了看着窗外的眼,看着琴和姑娘。
一曲罢了,酒吧和中年男子拍手称赞。姑娘高傲的笑,又坐回吧台。
青年的手机大约是没电了,被他扔在了一边,他开始靠在椅子上睡觉。
门又开了,进来一个带着帽子的黑衣男人,环顾四周,他突然掏出枪击碎了青年的手机,青年惊醒了,姑娘一声尖叫。接着他对着房顶放了一枪:“都谁有手机的,拿出来扔到我脚下。”姑娘拿起吧台上的手机扔了过去,然后坐在那微微发抖。流浪汉没有动。
中年男子伸手去拿出口袋里的手机,黑衣人用枪指着男人,帽檐上在滴水:“快一点。”中年男子掏了几下没有掏出来,脑门微微有些冒汗。
酒吧里静得出奇。酒保缓缓的朝座机移动着。
突然一声巨响,黑衣人击碎了座机。酒保吓得靠在了吧台上。
中年男人终于掏出了手机,扔在了地上。
“你的。”黑衣人用枪指了指流浪汉。
流浪汉摊摊双手:“我真的没有手机。”
“好了,放轻松,”黑衣人扯了一把椅子坐下,帽子扔在了旁边:“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有我的规矩。”
黑衣人环顾了一下酒吧,突然朝着青年走去,青年浑身僵直,脸色发白。
黑衣人只是揭下了他身后的通缉令,又走回去坐了下来,仔细看着通缉令:“这么多年居然还贴在这。”
“好了,说说我的规矩,”黑衣人晃晃手里的通缉令:“我每次,只杀一个人。”
听到这句话,众人多少放轻松了一些。流浪汉继续看着窗外,雨丝毫没有变小。
黑衣人转了转手里的枪,说:“但是,具体杀谁呢……”他环顾四周,众人都躲开了他的视线。
“我要你们自己推举。”黑衣人玩味的说:“我不在乎推选过程,给我一个结果。但是如果有人想要逃跑,想要报警,或者让我不太开心的话……那你们谁都活不了。”
酒吧死一般的寂静。
“开始吧,”黑衣人靠在了椅子上。
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黑衣人又对空开了一枪,姑娘尖叫继而大哭。
“闭嘴,”黑衣人用枪指着姑娘:“或者你想替大家选择你自己?”
姑娘捂住嘴,小声抽泣着。
“如果你们再不开始讨论,那我就一个一个来了,虽然我不喜欢破坏规矩,但有时候事情总不能按照你的想法走,那就把它变成你的想法。”黑衣人的枪口对准了酒保,说:“那就从你开始吧。”
“等一下!”酒保大叫,“我们为什么不选那个流浪汉呢!他一无所有!”
流浪汉回过头,看着酒保。酒保回避了他的眼神。
中年男子应和道:“是,是,这位先生不好意思,我们实在是,你看我还有家室,我是个大学教授,还有很多学生等着我去教育,你看这又是姑娘,那个小伙子又很年轻,你就替我们牺牲一下自己吧!实在是抱歉!但我每年都一定会去祭奠你的!我会帮你找一块好的墓地!”
黑衣人嘴角微扬,收回了枪,放在了手边的桌子上。
姑娘还在嗫嚅,青年还是脸色苍白,没有说话。
酒保有些着急了:“你们两个谁说句话啊,只要多数赞同,我们就可以通过选举了啊!”
青年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同意。”
流浪汉看看中年男子,又看看青年,最后看向了杀手。
杀手拿起了枪站了起来,走向流浪汉:“看来你们都决定好了,那你,准备好了吗?”
流浪汉的手微微有一些发抖,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我能最后有一个请求吗?”
杀手说:“说说看,尽量满足你。”
“我想最后弹一曲。”
“可以。”
“谢谢。”流浪汉走到钢琴前坐了下来,仰起头,闭上眼,把手放在了琴键上。
酒吧里分外安静,只听得到窗外瓢泼的雨声。
流浪汉弹了一曲,安静凄婉,美好哀愁。
一曲作罢,酒吧更加寂静了。黑衣人为他鼓掌,问:“这是什么曲子,很好听。”
流浪汉擦擦眼角的泪,说:“这是我为我的妻儿写的。他们十年前在车祸中去世了。”
黑衣人很惊讶:“你是作曲家?”
“我原来是一个交响乐团的指挥,后来妻儿都去世了,我就开始流浪。”流浪汉站起来,走到黑衣人面前:“动手吧,也是时候去见他们了。”
黑衣人收回了枪,说:“我改变主意了,你的曲子我很喜欢。”黑衣人踱步走到了吧台边上,边上的三个人都往后躲了躲。
“你们四个重新推选一个人,他不用算在里面了。”黑衣人靠在吧台上,拿起玛格丽特尝了一口,皱了皱眉,扔在了一边。
“这不公平!”酒保大叫,“你已经说定了规矩!怎么能随意改动!”
“规矩是我定的。”黑衣人用枪指着酒保,“如果每次唧唧歪歪叫来叫去的都是你,那我就直接干掉你!”
酒保不再说话了,酒吧又恢复了安静。
“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黑衣人自顾自的从吧台边上拿了个杯子,接了一杯水,靠在吧台上。
中年男人开口了:“我建议每个人说一说自己不能死的理由,然后我们投票。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是个教授,有很多学生,社会是需要我的。”
酒保说:“我母亲还靠我照顾呢。我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我不能死。”
青年说:“我是要去外省参加一个编程比赛的,上一届的冠军就是我。我未来可是科学家。”
姑娘此时已经恢复了一些平静:“我就是樱莉,是个女演员。我有很多粉丝的,我死了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我也没做过什么坏事,我肯定不用死。”
青年说:“我们都没做过什么坏事啊,但是我们必须选出一个。”
酒保大叫:“你虐猫!我看见你刚才在看手机里的虐猫视频!”
矛头一下指向了青年。三个人都看向青年。青年一下慌了神,指着教授喊:“他,刘教授,道貌岸然!招收学生只看谁给的钱多或者年轻女学生愿不愿意陪他!我研究生要报他的项目因为没给够钱被拒收了!我是当时成绩第一!”
酒保和女演员看向了教授,女演员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刘教授没料到这个青年居然差点成为他的学生,只得揪住女演员:“她,虐待工作人员!之前还上过新闻的!她还出面澄清,你看今天这么大的雨,她让她司机在外面修车!”
“还有个司机?”黑衣人站了起来,枪口对准了女演员:“你说说清楚吧!”
“他,他在外面修车,特别特别远,要不,我去叫他过来,行不行?”
“你当我是傻子吗?!你会叫他过来?你肯定就跑了啊!看来我们要速战速决了,再给你们1分钟,快点选出个人,不然就都死。”黑衣人不耐烦的看了眼表。
女演员指着酒保说:“酒保卖的是假酒!他这酒一喝就有问题,喝多了搞不好死人的!”
教授随声附和道:“他给我的茶也是假的!我要的是龙井,他拿不知道什么破茶叶对付我!一点味道都没有!”
众人的目光又落在了酒保身上。酒保满脸通红,手已经微微颤抖。
“我选酒保。”教授说。
“我同意。”女演员赶紧说。
青年看了看形势,刚准备开口。
酒保突然从吧台下面抽出一把刀。黑衣人枪口马上对准了酒保:“最好放下,不然,大家都是死。”
“反正我也要死了,我不在乎!他们要选我,我就跟他们同归于尽!”
青年见状急忙说:“我投教授,我投教授。”
酒保说放下了刀:“我也投教授。那2比2,重新来吧。”
女演员看了看四周,突然发现流浪汉还在:“让他也投一票,可以吧?”
黑衣人说:“可以,但他也有权利选择不参与。”
流浪汉说:“我弃权。”
“我以为你会选酒保!”女演员大叫:“刚才他提议投的你!”
“一分钟就快到了。”黑衣人拉了把椅子坐在一边,玩起了枪。
教授对着青年叫:“选酒保!选了他他就死了!怎么跟我们同归于尽!选酒保!”
青年想了想,说:“有道理,我选酒保。好了3比1,你快动手吧!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谁都不能动。”黑衣人说:“既然你们选好了,那么,酒保,你还有什么遗愿?”
酒保突然拿起刀捅向了教授的心脏。血溅到了女演员的脸上,女演员尖叫起来,教授倒地。
黑衣人的枪对准了酒保。
酒保大叫:“已经死了一个人了!已经死了!你不能再杀我了!你说了只杀一个人!”
黑衣人慢慢走向酒保:“我说的是,我,只杀一个人。”
酒保又把刀捅向了女演员。血溅出来的声音里,女演员倒下了。
满地都是血。
“你是不是疯了!”青年面无血色的大叫。
“就算教授死了,你还是都选我,我怎么办。现在1对1,还是选不出来,我们干脆石头剪刀布吧!”酒保把刀放到了一边。
青年冷静下来想了想,说:“不对,我跟你石头剪刀布,我输了,我死,我赢了,你还是会杀了我的!”
酒保冷哼一声,说:“那你说怎么办。”
青年说:“你先从吧台里出来,把那把刀一边。”
黑衣人插话:“我看公平,就这么办吧。”
酒保刚想说话,看到黑衣人把枪口又对准了他,就走了出来,站在了青年面前。
“现在是不是可以了?”酒保问。
青年说:“我们还是可以更公正的解决这个问题的,我们还有第三个人。”说完青年看向了流浪汉。
酒保面目一下狰狞了起来:“我最先提议了选他,他一定会让我死!我要让老天来决定到底谁死!石头剪刀布!你答不答应!”
青年看向黑衣人,黑衣人看了看腕表:“时间不充裕啦,你们尽快决定。今天真是麻烦,拖拖拉拉了这么久。”
青年一咬牙:“好,就石头剪刀布!我不相信你杀了两个人,老天不会惩罚你!”
“老天也一样会惩罚你的!”酒保恶狠狠的大叫。
“这样,让流浪汉来喊,公平一些。”黑衣人支着头看着他们。
流浪汉摇了摇头:“还是你来吧,我不行。”
“也好,准备好。石头剪刀,布。”
青年出了剪刀,酒保出了布。
青年欣喜得大叫:“我赢了我赢了!我就知道老天是公正的!你恶有恶报!”
酒保抄起青年面前的啤酒杯砸在了他的头上。青年一瞬间满面血红。
酒保冲回吧台,想要拿那把刀。却被教授的尸体绊倒了。地上全是鲜血,地滑得酒保一时间站不起来。
青年感觉头晕目眩,但他挣扎着跑过去踩住酒保的手,拿起吧台上的刀,捅进了酒保的后背。
青年也耗尽力气,躺在地上喘息。
黑衣人站了起来,走到青年面前,说:“只剩下你了,好吧,你最后还有个愿望可以实现。”
青年只剩下粗重的喘息,目光有些涣散,并没有答话。
流浪汉走了过来,说:“你要杀,还是杀了我吧。我孩子要是活着,恐怕也有这么大了。”他摸摸青年的面颊,说:“孩子,好好做人。”
雨还是哗啦啦的下着,好像没有刚才那么大了。
青年的眼泪滚了下来。他闭上眼睛,重重的点了点头。
黑衣人举起了枪,对准了青年,然后对流浪汉说:“刚才我已经说过了,你不算。”
黑衣人接着对青年说:“你还有机会,再说最后一个愿望,我给你10秒思考。”
青年睁开眼睛,说:“我知道,可能今天难逃此劫了。谢谢您愿意救我,我想最后听您弹一首歌。”
流浪汉叹了口气,坐在了钢琴前。过了一会,手指抚上了琴键。
流浪汉弹了致爱丽丝。
碰。枪响了。
流浪汉的手没有停下,他的眼眶也微微湿润了。
酒吧的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窗外的雨小了,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