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成读初中的时候才11岁,不是什么神童,入学早而已,他爸妈希望他能变成神童一样,常常引以为傲。
学校远在百里外的另一个城市,这个小城没人说普通话,阿成像个迷失方向的羔羊,慌张又感到迷茫。
入学的第一个晚上,在自我介绍的时候,他捂着脸哭了,老师关切地询问他,阿成一边哭一边说想家。
从此,那个怯生生,说着普通话的阿成便成了全班的笑柄。
没有人能体会一个外乡人的慌乱,在那个有夜来香的晚上,阿成吃着老师买来的冰棍儿,却怎么都不觉得甜,一个11岁的小孩,从没想过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可怕。
还有一只可怕的眼睛,阿成同桌的一只眼睛坏掉了,换成了玻璃,同学称呼他“玻璃眼”。玻璃眼有些乜斜,即使是平时,阿成也总觉得他在盯着自己看,那眼神里有一种幽幽的绿光,在阿成听过的鬼故事里,那种光芒来自地狱。
“玻璃眼”长得高高大大,据说留级三年,比阿成大了5岁,自然在这个班成了“老大”,这个班里以“玻璃眼”为中心的团体有四个人,除了他以外还有胖子、娘们儿、汉奸,胖子不必多说,娘们儿是一个长得极其白净的男生,行为举止像个女生,汉奸在本不该有的年纪留着“中分”,说话总谄媚逢迎,像个没有尊严的汉奸。
这四个人将其独有的“缺陷”变成了一种优越感,他们横行霸道,想要把这个世界变得和他们一样不堪,他们烧毁花坛里的月季,他们捉来蛐蛐当着女生的面杀死,他们想要毁灭,毁灭一切美好的事物。
阿成是他们的猎物,所以在阿成哭泣的时候,“汉奸”带着头哈哈大笑,说阿成是个胆小鬼,是个懦弱的废物。
“娘们儿”学阿成的普通话:“老师,请您再讲一遍,我没听懂!”“娘们儿”用他蹩脚的模仿把“您”发成“ning”的音,全班一阵狂笑。
阿成的牙膏被灌进了墨水,毛巾被人用来擦脚,床单上有肮脏的脚印和一个个烟头烫出来的洞。
阿成在深夜的时候梦到自己抱着一颗骷髅头,拿着刀子一片一片削着,然后不小心割到手,惊醒后闷声痛哭,这种恐惧时刻笼罩着阿成,整个宿舍楼都有不可言喻的阴森,窗外总在半夜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像鬼一样,阿成仿佛能透过这叫声看到“玻璃眼”那幽绿的光。
就是这样的深夜,胖子爬到阿成的床上,将他压在身底下,摸索着,阿成假装睡着,一动不动,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第二天在同学间就有“阿成被强奸”的传言,阿成知道,着一定是汉奸做的好事。
阿成总躲着所有人,他常常跑去操场的角落,躺在草丛中,有蜈蚣爬在他身上,他也不去赶,心想:被蜈蚣咬一口会不会死掉,如果死掉该有多好啊!
阿成在宿舍里和汉奸打了起来,但很快他就没办法动弹,小小的个子,被四个人围堵,脸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老师闻风前来,笑着调节以后,带着阿成去医务室涂了些药,那天,阿成在医务室的沙发上睡了一晚上,他心里想,下次一定要拼命。
可是阿成还是败下阵,他唯唯诺诺地吃饭,躲在食堂的角落,看着窗外的天空,希望日子过得快一些,觉得自己快熬不下去了。
那天阿成感冒了,咳嗽声扰得“玻璃眼”睡不着,玻璃眼走到阿成床边,一巴掌扇了下去,阿成就这样被赶出了宿舍,已经是深秋,阿成在楼道里抱着被子止不住流泪。
从此他开始在身上带一把水果刀,他想,有一天总是要同归于尽的。
这是他这个年龄,他这个认知里,最后的底线。他很怕,却又和这种害怕达成了和解,他习惯了传言中的“被强奸”、习惯了同学蹩脚的调侃式的普通话、已经习惯了被欺负,只是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他想啊,想啊……
冬天到了,天空中开始飘雪,阿成看着身后一串黑色的脚印,莫名哭了起来,最近他的眼泪多了起来,他向老师借来了手机,躲在办公室的角落里,一边哭,一边说:“妈妈,我想家了!”
阿成的床上有个雪人,那个雪人很可爱,但这种可爱和和谐放错了位置,雪人融化后像阿成刚才的眼泪,他疯了一样将雪人扔向“玻璃眼”,掏出水果刀,扎向玻璃眼的肚子,然后哈哈大笑。
所有人都被吓住了,玻璃眼的肚子上不断往外冒着血,胖子、娘们儿、汉奸开始躲,阿成挥舞着水果刀,然后从603的窗户跳了下去。
那天的雪格外白,阿成的血形成一条涓涓的细流,在雪地里冒着热气。
后来,老师才发现,阿成一边哭一边说想家的那个电话,根本没有播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