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上映的时候没赶上,所以前两天才看了《哪吒》的网络首播,不得不说现在的国漫越来越有水准,制作精良、剧情合理,而跌宕起伏又合情合理的剧情之下,我看到的是儿童发展心理学理论的支撑和二者的相互印证。
朱迪斯·哈里斯是著名的心理学家,专注于儿童发展心理学领域,著有多本关于儿童成长的心理学著作,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了解一下,本文笔者引用的一些例证就来自于其著作《教养的迷思》。这位心理学家所主张的儿童发展心理学与以往的学术研究有所不同,甚至被看作是离经叛道、挑战权威。她的观点认为,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家长这个角色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重要,重要是环境以及伙伴。
也许《哪吒》的编剧并没有看过朱迪斯·哈里斯的任何著作和论文,但剧情的发展却不断印证其中的理论。
哪吒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天降恶魔,是注定要生灵涂炭的存在,即使是在被乾坤圈禁锢以后,他也与平常孩子有太多不同,天生神力、过度顽皮、喜欢捉弄别人······,这样的不同会让他从小在群体中被边缘化,甚至夸张一些就是妖魔化。如果一个群体中的一份子被边缘化、妖魔化,那么他的身心所遭受的打击和痛苦会非常之大,这些经历会改变他的性格,甚至是一生。
黑猩猩是和人类最接近的动物,观察发现,一个黑猩猩群体中有一只因为各种原因受伤而掉队,后面它慢慢痊愈后走路一瘸一拐,但是它还是努力地去追赶上自己的族群,而当它好不容易追上时,其他黑猩猩看见这只走路姿势过于奇怪的黑猩猩,不是去关心它,而是会拒绝它、驱逐它,不让它回到群体,甚至它们会群起而攻之,杀死它。
群体对于一切不同于自身的异类永远充满排斥,这一点在人类社会中一样存在,回想一下如果你小时候班上有一个身高过高的同学,大家是不是会群起而嘲之,很少有人会和他交朋友?如果班上有一个同学的鞋子穿反了,大家会嘲笑他两三个星期,如果有一个同学不小心尿裤子了,大家可能会嘲笑他一个学期。
所以,哪吒从出生起,就不被陈塘关这个群体所接受,就被边缘化了。他是好是坏、是灵珠还是魔丸,都不重要,对于陈塘关的百姓来说,重要的是“他”和“我们”不一样,他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我们”。即使是灵珠转世的敖丙,不也是因为头上长着角,而被大家所惧怕,虽然他现身阻止了魔化的哪吒,拯救了大家,但是“他”和“我们”也不一样。所以,李靖扯下敖丙披风的那一刹那,敖丙的眼神中充斥着的,是和哪吒一样的不被接受的惊恐、自卑和痛苦。
电影里哪吒最开心的时光应该就是和敖丙一起在海边踢毽子了,两个异类、两个孤独的个体发现原来这世上还有和自己一样的人,哪吒踢出去的势大力沉的毽子终于有人接得住了,他们之间有太多的相似之处,都是天生就与别人极为不同、都一样的孤独、都一样的没朋友···至此,他们成了彼此朋友,唯一的朋友,这一点至关重要。
群体的形成是一个动态的过程,一群在志趣、爱好、信仰方面趋于一致的人,会形成一个群体,这个群体的各个方面都与别的群体不同,如果有一个个体在这些方面与群体一致,那么他也会被群体接纳为新成员。回想小时候读书的经历你就会明白,孩子最初能区别自身与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性别,所以从幼儿园开始,一个班上就会发展出以性别为区分标志的群体,小男生和小男生玩,小女生和小女生玩,就有了男生群体和女生群体,如果你还记得小时候一个小男生被老师调去和一个小女生坐同桌时的尴尬和全班男生的嘲笑,你就会知道,群体之间的隔阂有多大。后面群体还会继续发展和细化,发展出喜欢学习、听话的群体,不喜欢学习的、调皮的群体······,直到最后,一个班会由一个个不同“文化”的小圈子所构成。群体中的成员会对彼此产生认同感,他们的特质会被不断放大,这就是所谓的“马太效应”: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多余。
哪吒遇到敖丙,就是群体形成的过程,虽然两个人够不成严格意义上的群体。但是他们身上相同的特质,让彼此互相吸引,产生认同,产生共鸣。遇到你,我不再是那个孤独的我,我有了朋友,世上有了和我相同的人,我不再是那个异类。虽然后面申公豹捣鬼让他们刀剑相向,但是最后抵抗天雷的时候,朋友还是会站在一边,毕竟你才是懂我的那个人。我在这世间所遭遇的种种痛苦,只要有你陪着我,我就不怕、就不会被击垮。
这不是心灵鸡汤,事实证明,伙伴的陪伴至关重要。美国一个神童,叫威廉·詹姆士·席德思,威廉从小就是跳级学习,11岁就进入了哈佛大学,16岁就拿到了学士学位,一切都让人惊叹不已,可是威廉的这16年从小就是父母在家培养,他没有朋友, 后来他成为了极其不正常的人,性格古怪,很难与人相处,就连读研都没有拿到学位,威廉没有顺利完成社会化,成了美国版的伤仲永。另外一些从小没有父母也没有朋友的陪伴的,就是法国阿伟龙省发现的野孩子维克多,还有一个加利福尼亚州的吉妮,她十三岁以前都被独自关在小房间,被绑在一个训练大小便的座椅上。这几个孩子长大以后都极其不正常,他们完全不能融入生活。
另一个例子则一定程度可以说明伙伴的重要性,捷克斯洛伐尼亚有一对双胞胎,出生的时候,母亲就死了,他们被送到孤儿院,一岁的时候父亲再婚,把他们接回家,但是他们的继母非常歹毒,接下来的六年时间里,他们被关在一个没有暖气的壁橱里,忍饥挨饿、常常被打。他们被人们发现的时候,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羸弱不堪。但是当他们长大后,他们都非常正常,和普通孩子一样,完全能融入社会。
父母的爱当然非常重要,但是在小孩子眼中,父母是另一个群体,甚至是另一种生物。如果没有同伴的陪伴,哪吒和敖丙的估计都不会完成自身的救赎,可能会,一个彻底魔化,涂炭生灵,一个内心压抑,阴险矛盾。所幸的是,他们遇到了彼此。
最后说哪吒和敖丙共同扛下天雷这一幕,这样一幕也非常符合群体理论。
有一个著名的罗伯斯山洞实验,说的是从全市不同的地域、学校选出来两组男孩,一组叫“响尾蛇队”,一组叫“鹰队”,每个队有22名成员。两个组分不同时间被送到了罗伯斯山洞的夏令营,这个两个组彼此不知道对方的存在,他们都被告知是夏令营基地里唯一的群体。实验者安排他们在不同的时间段用餐、住在不同的营地。刚开始的前三个星期,他们就像平常的夏令营一样,轻松的玩闹。最后当他们发现对方存在的时候,两个组起了严重的冲突,不断进攻彼此的营地,而且群体的文化差异被不断放大,“响尾蛇队”爱说脏话,“鹰队”祷告虔诚···,两个组变得针锋相对、水火不容。这时,实验者故意制造了第三个矛盾,实验者故意让营地停水、停电等等,两个组这时候居然放下了彼此的成见,互相帮助,共同解决了实验者制造的麻烦。当然这并不代表一切矛盾都烟消云散,麻烦被解决以后,两组之间成见依然存在,差异依然存在,“局势”依旧会因为一些琐事变得紧张,但经过合作之后,矛盾爆发的方式变得收敛和可控,比如站在一起大声喊自己队的口号,进行一场橄榄球比赛等。
哪吒和敖丙虽然最后打得不可开交,共同奏响了国漫的冰与火之歌,但是当第三个变量天雷出现的时候,他们还是选择共同面对。始终,他们是彼此唯一的朋友,是这个世上比父母更懂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