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圈着七月的几支蒹葭,一声雀叫,惊跌了一轮圆月,石岗领的老栗树从此阴森森,角楼处吊铃声诉说着过往,那座石拱桥驼着苍凉一路走到了如今,门墩前坐着的阿嫲打着盹,喃喃自念,南无阿弥陀!
在寂静的季节,一个人的离离落落,一个少年的麻雀跟着秋叶,一路不知尽头,飞在那幽静的故道中,不免惊飞浅掠,飞过那一座座院落,那门缝处吹出的风,挽起了多少回想,嘟嘟声中,大幕拉开,有热闹的晚上,有午后池塘蜻蜓的点水,有那几个小女孩打着石仔,最是那门前坐着的傻大叔,咧着嘴冲着你笑,不时的愤怒和发疯,令少年惊恐了一整个下午,那斑驳的墙上还隐约看见那个驼背的身影,背牵着牛,步履蹒跚,踩碎了落日,牵过来月亮挂在天幕……。
青砖瓦背,少年的麻雀飞回来,落在我家的屋顶,门前那棵苦楝树怎么也长不高,结着的果实还没熟都被风摇落,那口井哦,时而浊时而静,飞下含一口下去,终没有那时的清,所看见的人,都残酷地衰老去,我阿嫲哦,那青光眼还不时渗出泪,模糊的世界除了天地,还有她的孙子,她的大木她的门墩!她坐在门墩的念佛号,带着虔诚和至死不渝的南无阿弥陀,叨遍了一整个少年的天空!我阿公,大口吸着水烟筒,烟雾缭绕中,缠绕了他多少无奈,家族的重担,生计的奔波,田地的耕种,在水烟筒的咕噜噜的声中都化为一缕青烟,一声喃语,惊飞了少年的麻雀!
那少年的麻雀又飞到村口的那柿子树那,听不远处的小河的流水汩汩,看不远处那道桥上拄着拐杖走来又走开的姐公,蹒跚的双腿拖着生活,一步一步走向落山的方向,也仿佛看到我姐婆在田间地头弯着腰的背影,被时间拉得越来越长,一下子就窜到了柿子树下,怔怔的罩着那少年的我,而我还想着姐婆从圩上回来路过我家时的情景,我巴望的眼神能看到姐婆口袋装着的糖果招着手,我可以从姐婆的裤袋摸出几个硬币,调皮地从她身边滑开,一溜烟就跑到了分站,买来雪条,得意地在别的孩子面前炫耀!我从姐婆的微笑中读得出一份渴望和幸福!腿脚不灵便的外公很少进我家,我总是跑出公路拦他,而姐公都会变魔术般从身上掏出一些玩具来,时而一把木手枪时而一个口哨,我眯着眼睛瞄准生活的中心,一扣扳机,少年的麻雀又被惊吓去蓝蓝的天空!
石岗岭的板栗树又开了花,秋天,熟透了的栗蓬果跌落公路周围,那被栓住的老牛中午也打着盹,转弯处原来的水车不见了踪影,秋蝉它故着躁,午后的阳光也热醒了风铃,四角楼的门墩空无人影,那生锈的铜环打量着人间,池塘里没有了鸭子的欢叫,再也不能看见天上白云的倒影,只有那少年的麻雀还不时回来,看着远处闪烁的灯火,滴落檐前的时光终究没了踪迹,藏在廊檐处的鸟窝也被一夜风雨吹袭,摇摇欲坠于廊椼下,只有那正厅那燕窝似乎告诉着,春天来临,才有一些喧闹有一些动静!孤寂的圆月又冉冉升起,被圆月圈着的蒹葭,风吹得心事都低,竹林的吱哑吱哑声,穿透时空,远处微弱的灯火,是一颗萤火虫跳起了舞,穿过祖堂,正厅,小河,山间,大叶榕树,一直穿过我的思忆的尽头!我阿嫲阿公的呼喊,我姐公姐婆的微笑,都那么的清晰,一声声,犹言在耳,一幅幅,细微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