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我和爱人被我们五岁的儿子蒙蒙用行动狠狠教育了一番,直到临睡前,他还忿忿地对我们说:你们这些大人一点都不懂事!待他睡去之后,我和爱人回到沙发上,仔细回顾在过去这一个多小时里发生的每一个瞬间,内心五味杂陈,既羞愧难当,却又感动不已,而平时懒于动笔的我,毅然决定用文字记录下这件事的经过,作为对儿子成长路上的一份献礼。
事情是这样的……
晚上吃过饭,我独自带蒙蒙去舞蹈中心给一个关系要好的妹妹送生日礼物,然后几个小朋友开开心心地往回走,一路上打打闹闹,大人们也边走边聊,气氛和谐融洽。
突然,人行道的花坛边上窜出了一只小老鼠,小朋友们看见之后发出了几声尖叫,而我也本能跑上前去用脚踩它,但是第一下没有踩住。小老鼠受了惊吓开始四处奔逃,不过它的运气实在不好,因为周边既没有可供躲藏的草丛,也没有下水道之类的逃生出口,没过一会儿,它就被我狠狠踩在了脚下,鲜血从嘴巴里渗透出来,挣扎几下就一命呜呼了。
在我追逐老鼠为民除害的过程中,蒙蒙一直在旁边大声喊叫:爸爸停下!爸爸停下!而我却全然不顾他的央求。当我灭鼠得逞,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时,才发现他早已面目扭曲,他发狂一般用尽全力吼向我:你干什么!为什么要伤害小老鼠!它嘴巴流血了!你把它杀死了!!!
儿子的善良和绝望的呼喊在那一瞬间让我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但是考虑到作为爸爸的身份和尚未消退的胜利感,我理直气壮地对他说:“儿子,老鼠是坏蛋,它们从来不劳动,专门偷吃我们的粮食,爸爸消灭它是在为民除害。”谁知,蒙蒙才不吃我这一套,他大声的哭喊着对我吼道:“小老鼠不是坏蛋,它没有偷我们的东西,它嘴巴都流血了,你才是坏蛋!”同时一边用手拍打向我。儿子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也开始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对他而言可能确实太过残忍,于是心生怜悯,也有些后悔不该当着他的面灭鼠。但事已至此无法挽回,我心里想着也许过一会儿就好了,于是就没再搭理他,径直往家的方向走去。
谁知道蒙蒙一路上不依不饶,沿路一边哭喊一边发泄着他的愤怒,任凭谁和他讲话都不理,我也好几次尝试去用解释、安慰或者转移注意力的方法想让他忘了那只老鼠,但都无济于事,最后只好期盼着赶紧到家让他妈妈来收拾残局。
可是,我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刚进家门,儿子便气冲冲的坐到自己的小板凳上换鞋,此时他一言不发,但脸上还没风干的泪痕和尖刀一般犀利的眼神立刻引起了妈妈的高度关注。“怎么了?”她不解地问道。我轻描淡写的把刚才的经过讲述了一番,还特别渲染了一下沿路都被儿子纠缠和施以拳脚的悲惨经历,同时用眼神示意她去搞定儿子,毕竟在处理亲子矛盾这方面,妈妈的经验确实要丰富很多。
只见她走到蒙蒙面前,蹲下来(尊重孩子),用很平和语气说:“妈妈注意到你现在很生气(说出孩子内心的感受),刚才爸爸告诉我说是因为他踩死了一只老鼠(陈述事实),其实啊,老鼠是坏蛋,专门……”谁知道她连话都还没说完,就引来了儿子的咆哮:“小老鼠不是坏蛋!你们才是坏蛋……坏蛋爸爸,坏蛋妈妈……呜……呜……”说完就又开始嚎啕大哭,哭声撕心裂肺,震得房间嗡嗡作响。
我原本以为今天这件事对“育儿专家”王老师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谁知道,在面对儿子如此强烈的情绪反应时,她也会瞬间懵掉。其实蒙蒙一向性格平和,虽然偶尔发发小脾气,但很快也就过去了,而今天是我们生平第一次领略他的情绪火山大爆发,真有点手足无措。好在,我们都经过长时间正面管教的熏习,也知道此时如果再去和他讲道理或者揍他一顿都只会让事情更加恶化,还很有可能会给他幼小的心灵造成难以磨灭的伤痕。当下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静静等待,等待他自己去消化他的情绪,直到重新找回那个平衡点。于是,在达成共识之后,我和妈妈安静的坐到沙发上,像两个犯了错的小孩子,等待着家长的惩罚。同时,我们仔细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不去做任何干涉。
出离愤怒的他,仰着头在客厅里无助地来回走动,哭声悲戚。他一会儿趴在地上哭,一会儿钻到饭桌底下哭,一会儿跑回自己房间哭,一会儿躲进客厅的储物柜,把柜门关上在里面哭,看到他绝望成那个样子,作为父母的我们真的很痛心,我们知道他的内心此刻正在经历着痛苦的煎熬,而我们却无能为力,除了他自己,谁也无法拯救。他跑到我们面前做出凶狠的表情,拿起妈妈的手咬了下去(咬的不痛,没有用很大劲),他哭着把我的眼镜摘下来做出假装要掰断它的样子,然后又帮我戴回去,但是第一次戴反了,自己又取下来帮我重新戴好(这一幕让我觉得又好气又温暖);他拿起电视柜上的小音箱做了个砸向我们的假动作,然后放回了原位;他拿起我的吉他做了个砸向我们的假动作,然后放回了原位;他拿起小板凳做了个砸向我们的假动作,然后又放回了原位;他拿起雨伞做了个戳向我们的假动作,然后想放回原位,但是却够不着。妈妈问他,需要帮助吗?他点了点头,于是妈妈走过去帮助他把伞挂上,接着还是回到沙发上。我们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静静地陪伴着他去释放内在的负能量。
最后时刻,他跑回自己的儿童房,把灯关上待了一会儿之后来到沙发上趴着,然后让妈妈帮他去看看他的选择轮上转的是什么(选择轮是正面管教的一个情绪管理工具),妈妈开灯看了之后回来告诉他转的是“抱鳄鱼宝宝”,于是他跑去抱了抱他的鳄鱼宝宝,平复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恢复了和我们的沟通。这个时候我们主动向他道了歉,我很诚恳的告诉他爸爸做错了,以后一定不会了,并请求得到他的原谅。妈妈向他索要一个拥抱,虽然不是特别情愿,不过他也照做了。折腾了一个小时之后,终于喝牛奶、洗漱、上床睡觉,步入正常流程。临睡之前他还不忘再次教训我们这些不懂事的成年人,告诉我们他只有到月亮上去看小老鼠了。妈妈问他明天可以做些什么事情来让自己变得开心起来,他说想和爸爸一起去买早点,因为他想知道芽菜包、酱肉包和粉丝包分别是什么样子的,免得爸爸又买错……
从我们决定坐到沙发上,把选择的权利交还给蒙蒙自己,再到他上床睡觉这半个多小时里所发生的一切,让我深深感动,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开始了解儿子。我看到了他内心最纯洁的善良,看到他在情绪彻底失控时还能控制住自己的行为不去伤害别人,看到他尝试着用不同方式去接纳自己的过程,还看到他运用选择轮帮助自己从情绪中自救……这些都是他人性中光辉的一面,他值得为自己感到骄傲,当然,也是我们的骄傲。
而通过这件事情,我也明白了不可以将成年人的价值观强加给孩子,就好比在我们眼中老鼠是坏蛋,可在孩子眼里,它只是有着鲜活生命的可爱小动物,和人没有两样。而当他亲眼看见自己的爸爸无情而残忍地剥夺了一个可爱的小生命时,内心该是多么的痛苦和煎熬,我想这是引发蒙蒙情绪崩溃的根本原因吧。
同时,我应该感谢今天发生的这件事,它让我看到了太多前所未见的真相。我更应该感谢蒙蒙,感谢他呈现了一个更真实的自己,和用特别方式表达了对我们深深的爱。最后还要感谢《正面管教》这些年来带给我们这个小家庭的成长和改变,我完全有理由相信正是因为我们在这条道路上不断的践行,才给到蒙蒙内心足够的滋养,让他在生命的每一刻都有爱自己的能力和不去伤害别人的克制,这必将是构筑他未来丰盛人生的基石。
后记:
今天早上,蒙蒙如约6点半起床,先是陪我跑了会儿步,接着又去买了包子。我问他,今天感觉好些了吗?他平静的回答说“嗯”,我知道他已经把自己从昨天的坏情绪中彻底解放出来了。
如今,有太多孩子心理非常脆弱,受一点挫折动不动就跳楼、自杀,我认为是在小的时候没有能够学会如何管理和照顾好自己的情绪,久而久之导致心理失衡,走向不可挽回的深渊。但,错误的根源并不在孩子,而在父母,是因为父母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应对和处理这些状况,才在无形中给孩子造成了巨大的心理灾难,最终导致悲剧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