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公元1994年7月17日4时15分,地球6.3亿公里外木星,苏梅克-列维9号彗星满载宇宙集结病毒种子,伺机潜入太阳系中最五彩斑斓的恒星-地球,开垦繁衍病毒最有利的领域!
苏梅克-列维9号,来自距太阳系外最近的太空彗星带,这上亿颗彗星带的彗星中,仅此彗星上生存着成千上万以亿记的细菌以及病毒群,亿万年过去了,细菌和病毒已达到生存空间的巅峰。
为争占仅有的领土各不相让,细菌和病毒之间在不断的战斗中死亡,又不断的繁殖新生扩张,死去的细菌和病毒小块小块粘合在一起,形成质的尘埃飘浮在苏梅克-列维9号彗星上空的大气层之中。
大气层受到这种细菌病毒死尸的排挤,由最初的光球层遭破坏,到亿万年的释放和堆积,大气层中的色球层也遭到惨烈破坏。
到最后,这种死尸强大的扩张力冲出了大气层的过渡区,飘散在苍茫的宇宙之中。
彗星苏梅克-列维9号上空的大气层,被细菌和病毒产生的尘埃挤压正一层层的剥离开,到最后成功瓦解了护卫彗星的使命!
这颗彗星的运行也从轨道上慢慢地脱离了去,在经过其它行星轨道时,被其它行星的引力干扰,彻底背叛了彗星带,在外太空游荡开来。
与此同时,那些在宇宙中四处飘浮的细菌和病毒死尸,在受到不同星球的引力下,到处分散附著与其它体系之中,辗转于各大星球的大气层上空,一部份的死尸被性格各异的星体吸引或消灭,另一部份死尸则混入离他们最近的太阳系之中去,遭受同样命运,被九大恒星吸引或消灭!
公元1992年,苏梅克-列维,已被距他最近的太阳系各大行星吸引力干扰攻克,被成功揽入太阳系的囊中。
而这颗彗星上的细菌与病毒,失去了大气层的保护,也在太阳系中的太空中遨游飞翔着。
失去领土的细菌和病毒,被甩在太空,生态环境猛然改变,他们穿插在各个恒星大气层之上,大部分已被恒星特定的自然条件所消灭。这几千万年的斗争加上这突发的灾难,让细菌和病毒死伤无数,幸存的他们流离失所,在太空中慌惶寻找新的安生立命之地。
随着自然环境的改变,为了生存,细菌和病毒的基因在慢慢自然进化变更着,他们的肌体由原来的双细胞壁分解成单一的细胞体,借以来维护他们生命的延续,这种进化后的细菌和病毒人们是用肉眼看不见的。
随着时间的推进,变异后存活下的细菌和病毒在太阳系的太空中又渐渐开始寻找着同伴,慢慢地聚集到一起,在太空中形成一条新的尘埃群。
进化后的细菌和病毒在太空中流窜,由于没运行的轨道和方向,晕头转向中被星球的N次突击,早冲散了他们的队伍,让他们损兵折将,越来越溃散,时刻面临太空巨大的伤害。
失去家园的他们很怀念列维,将剩下的残兵败将团结在一起,在太空中小心地寻找着失地温床:苏梅克-列维!
曾经的他们,为了争夺地盘,大规模自相残杀,歼戮了多少同胞,致使他们耐以生存的母体也惨遭流放,而如今也不知所踪!
他们在太空险境中漂荡,艰难地寻找着苏梅克-列维,终于有一天,他们游荡在一颗恒星的周围,发现这颗星球是那么的温柔,像极了母体苏梅克-列维。
他们聚集徘徊在这颗星球的周围,试图像拥抱苏梅克-列维那么去热烈拥抱她,但是,这颗星球强大的大气保护层,层层保护着这颗星球,这可是他们这些宇宙尘埃之力所能撼动得了的吗?而漂流疲惫了的他们,又怎能不渴望有个归宿呢?他们遭遇屡试不爽节节败退,还是坚定的突围着!
而失去大气层保护后的苏梅克-列维,被其他星球引力的干扰,被迫脱离自己的运行轨道后,同时太阳系强大的吸引力所吸引到太阳系囊中,他在太阳系中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到处流窜,在流窜中,不断被其他星球吸引和排斥着。
几乎每一次的吸引,都会带来一次灾难。他被其他星球的引力吸引过去,又被那些跑得飞快的星球产生的气流所刮伤,就像一只乱窜着的陀螺左突右窜,到现在已是伤痕累累,无处喘息 !
正当他晕头转向地被这些星球所愚弄时,突然有股小小的清新的气流从身边划过,虽然这股气流微乎其微,但他还是在浑浊的意识下捕捉到了,意识逐渐清醒起来。
这股气流非常的熟悉,像一位亲人,在不远处向他轻轻打着招呼,又像一位慈祥的母亲在叫淘气的孩子回家似的。
此时的苏梅克-列维彻底清醒了,他在太空中定了定神,希望从众星球缝隙中捕获到这种熟悉的神秘气流的方向。
苏梅克-列维被这股气流所吸引,㝠㝠之中更有股力量牵引着他往太阳系的最里层前行。
他不在任由自己乱窜,省时度势眼前状况,小心躲避着各小行星,穿过太阳系最外层海王星赤道轨迹后,他感到这股气息若有若无地存在周围,这让他加倍了信心一定要寻来着这股气流。
苏梅克-列维没有让自己喘息,他疲惫着,虽然时不时还有意外发生,但他决心已定,依然义无反顾探寻。
穿过海王星,他凭借穿越经验,又成功穿过天王星。
然而,当他穿过天王星后,眼前的景象不再熟悉,当他在不知明的情况下向里探索时,一股强有力的光环一下把它吸引了去,他立马感觉得周围非常的寒冷,比自然的寒冷还高出许多,身边无数小冰块平行地快速向一个方向飞快旋转着。
刚开始苏梅克-列维还试图从这个漩涡中挣脱出去,但是,无数的小冰决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划向他的躯体,让他痛苦不堪,他努力地稳住自己,跟着那些小冰块一同旋转着。
他惶恐地打量着周围,发现自己已进入一颗星球轨道围绕着它并旋转着,这颗星球有好几层光环罩,自己是在这些光环的最边上运行着。
他悄悄向外移动,在不远处并排着一个飞行物,这个物体在光环外漂移着。
那儿应该没有引力!他顿时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苏梅克-列维悄悄接近那个不明飞行物体,轻松避开那些冰块的袭击,一下闪到物体身边,然后迅速转到物体背后,悄悄跟着它旋转着。
这个不明飞行物其实是人类发射入太空中的人造卫星。
一险之后,苏梅克-列维定了定神,惊魂未定之时,他又感觉到那股神秘的气息从身边划过,待仔细分辨,又没有了。经过这样几次探索,来不及捕捉这股微弱的气息,又立马消失了!
这股气息仿佛很近,又仿佛很遥远,但苏梅克-列维肯定,这股气息是可以让自己亲近的。
苏梅克-列维被这股气息折磨着,他抛弃了这个不明飞行物的护身符,坚定地朝着内层进军!
然而,苏梅克-列维不知道,这才是他真正灾难的开始。
当他刚挣脱土星的算计,迎来他的是更大的挑战,他遇上了太阳系中最强的对手:木星!木星的体积比太阳系八大行星的总和还大,要穿越他是何种的困难!
苏梅克-列克此时悲哀了,一边是土星的光环笼罩,有可能重蹈覆辙,一边又是强大的木星气流吸引。
这真是举棋不定,但是,他还是逃不过那种熟悉气息的吸引,一意孤行地靠近木星的运行轨道!
然而,他真的低估了木星吸引力的威力,就在他一踏上木星轨道时,木星的引力力马把他吸附过去,他疯狂地逃避着,努力试图冲出围城,但是,这种力量怎是他能抵抗的,他越挣扎,越被束缚,到最后,苏梅克-列维拼着自己最后一口气,香消玉损,在潮汐下断裂成二十一块碎片。
公元1994年7月,这二十一块苏梅克-列维碎片,顿失聚心力,直冲木星而去!
经过六天的接纳,苏梅克-列维彻底葬身在以气态为存在的木星怀抱中,瓦解了苏梅克为寻找和他相似身份的地球之缘!
这些断裂的碎片,在气流中摩擦再断裂出小块的碎石块,这些小块碎石失去大块苏梅克-列维碎片质量的依附,仿若尘埃一般漂浮在太空中。
苏梅克-列维的小碎片在宇宙中漂浮,他们坚持着自己的信念,带着这种对神秘气息的探索,在穿过火星轨迹后,和曾经居住在他上面的居民(细菌和病毒)不期而遇了,他们算是找到了彼此,很快融为了一体。
爆炸后小碎片强大的冲击力被地球引力吸引,他们带着细菌和病毒穿过地球大气层,以陨石的身份陆续跌入地球的怀抱,结束了在太空漂流生活!
(二)
1994年7月19日深夜,广东省河源市某偏远山村附近的森林,一颗重达2吨的巨石划破夜空,轰的一声跌入山谷,如雷贯耳的巨向震得地动山摇。
漆黑的村庄,一股暗流涌来,山村突然象汽车在崎岖的山路上巅了一下。
"啊~~嗯~~"靠山边一户低矮的平房里传来一个男童的吵闹声:黑娃猛然从床上坐起,双手不停扑打着竹席,闭着眼张大着嘴哇哇地哭叫着。
山村立马亮起一点灯火。
"黑娃,你做恶梦了呀,不怕!不怕!来妈妈抱抱!"昏暗的灯光下,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午妇女跪在床上,弓着身子强行抱起了身旁手脚乱舞的八岁儿子,她把孩子拥入怀中,握着他的小手,俯下身子不停地亲吻儿子的额头,嘴里不断安抚着:"不怕,不怕,妈妈在!"
与此同时整个村庄好像突然被鞭子抽了一下,紧接着听得村子里到处充满鸡闹狗吠声、小孩子的哭闹声和大人们的吆喝声,宁静的村庄刹时嘈杂起。
黑幕似的山村,陆续燃起了星星灯火,一闪一闪地,像幽灵一样在地狱睁着狰狞的眼偷窥人间。
一夜不平,鸡催天明。
大榕树下,老井边,黑娃娘唐素梅吸着拖鞋蓬着头,一边揉着眼一边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她跌跌撞撞地穿过院坝从护院门探出头去。
昨夜,她睡的囫囵,那声闷响过后,安抚好黑娃睡下,自己却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即使是瞌睡来腻了,她也只是迷糊了一会儿。
她不知那声闷响代表着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东西倒塌了还是村后的山崩地裂了呢?
然而,这些根本不是重点,她焦虑着的是他的丈夫黄杏仁,一个人在山里的简易羊棚中还好吗,这么大的响动,山里会不会泥石振落砸到他呢?
好不容易挨到天开亮口。
她迷糊地开门抬头望了望迷濛的天空,老井旁,早有几条人影在哪儿忙碌着,水井的轱辘声咬着几个人热烈地讨论什么。她用手支着门支起耳朵探听着。
"村子没发生什么事,我早上特意走了一圈。"
"是呀,若有什么事,昨晚早就应该知道了!不是吗!″
"我家的草垛都振垮了,一窝狗崽被压在下面,半夜还爬起来掏呢!"
"那不是,我家墙壁上挂着的闹钟都振脱了!″
"我挑了这担水就进山里去看看!″
……
唐素梅头昏脑胀再也听不下去了,慌张地掩好门,快速地跑到卧室拍打着黑娃的屁股:"黑娃黑娃你醒醒呀,快醒,我们上山去找你爸爸去!″
她使劲挼黑娃,黑娃极不情愿从床上坐起,双手揉着眼带着哭腔问道:"妈妈,这么早就吃饭了呀!我爸爸啦?是不是我爸爸回来了呢!"
"赶快穿衣服下床了,我们去山里看你爸,然后我再回来煮饭吃,快点″她一边说一边把还在迷糊中的黑娃拽下床,顺手把衣服甩在黑娃身上:"自己穿,快点!"
黑娃被妈妈一挼一拽,听说要去山里找爸爸就他最喜欢去山里玩了,和父亲一起赶着羊群放牧是最带劲的事,山里有好多的树,高的矮的大的小的,可以爬上树去掏鸟窝子,他还可以骑在树杈上双脚不停地荡秋千,像驾着云在天空中飞翔,那感觉美极了。
在山里窜时,时不时有野兔子呀野鸡呀从他身边窜出,让他十分惊喜,但很多时他明明看见野兔驻立在不远处看他,等他要追赶时一转眼又不见了踪影,他发誓总有一天会逮一只野兔子回家!
他喜欢捕捉山里的小虫子玩,山里太多的小虫子了,有软软带毛的肉虫、有硬硬带壳的甲壳虫;有颜色鲜艳的虫子,还有隐藏于树木之间难于发现与树木一样颜色的虫子。胖嘟嘟呆萌萌的肉虫在嫩绿叶子上啃着,黑娃会像觅到宝贝一样立在那观察着它们,还时不时拿树枝逗逗它们,黑娃喜欢看这样的虫虫,经常一站就是半天,若是妈妈允许,他肯定早带几条回家养着玩了。
还有的虫子样子很狰狞,浑身的花纹像地狱恶魔的嘴脸,似乎这样子的虫子性格也十分凶猛,你若敢动它,无论它在做什么,只会嘴一张一下子咬着动它的物体,这样的虫子黑娃恨死了,虽然对它产生恐惧,但咬紧牙根也得把它弄下树,用脚踩得尸浆无存才解气,仿佛只有那样,他才能卸下心中本能的对这种虫子厌恶的抵触情绪!
黑娃太迷恋大山了,他小书包里至今还藏着从山里捡来几支不知名飞鸟的羽毛,那羽毛长长的在太阳底下发着金黑金黑的光,十分漂亮。
那几支羽毛黑娃是从一堆腐烂的鸟尸旁偷偷捡来藏回家的,当时妈妈不让他捡,说那玩艺太脏了,他没吭声偷偷作了路标,等妈妈没注意时溜回去拾了来,没事时常拿出来把玩,有时会拿着羽毛像鸟一样扇动着双臂在院子跑来跑去,他觉得自己就是只小鸟,在蓝天中自由遨翔着。
要到山里去,就想到那几支羽毛,他身子都轻飘飘地像要飞起来一样!
以往都是妈妈煮好饭送到父亲的牧羊场去,留下黑娃一个人在家,黑娃经常央求妈妈带上他,但父亲说黑娃在山里要乱跑,害的他一边放羊一边还要注意他的行踪,确实挺让人闹心的,所以黑娃被父亲判出局大山。
今天听妈妈说要带上他,他一下子来劲,立马收拾起自己来。
唐素梅把衣服甩给黑娃,转身套上一双草绿色的军用半胶鞋,草草抓了两下乱蓬的头发用橡皮筋胡乱绑起来。
她已是心急火燎,甚至没有洗一把脸就告别五里屯村子,匆匆向着黑娃爸牧羊的十里山出发了。
(三)
巍峨群山,森林绵延,十里山其实不是只有十里,那是指这片森林附近人可能到之处,所进行种植放牧的安全范围。
昨夜山川发出巨大的闷哼声和木棚里叭的一声响,直接把黄杏仁从床上震立了起来,紧接着冲刺他耳膜的是羊子"咩、咩、咩″凄厉的尖叫声和羊圈里一阵又一阵的噪动声。
他惊了一下,猛地打了个寒颤,在黑暗中愣了愣,伸手去拉电灯,开关响后灯却没有亮开,不由得心里又一惊,连忙从床头摸出小碗大的矿灯拧开来扣在头上,顺手从床头操起一根一米长擀面棒大小的铁家伙拽在手里。
黄杏仁下了床,没走两步,就被什么东西给绊着,险些摔个狗吃氣,低头一看,地上躺着那根搭棚子没有用上的木檩子。
他重重地对木头"呸"了一声,像是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没有理会直接跨了过去,他不是没听到檩子木倒地的声音,只是在听到羊圈的响动后把这声响给直接忽略了。
正打开门,一头羊崽猛地窜了进屋,险些又把他扛倒,他来不及顾及这只入侵入室的羔羊,就见矿灯下几个黑影在眼前晃动,订睛一看,却是几头肥羊。
遭了,他心一沉,慌忙跑去羊圈一看:天那,完了,羊圈塌了半边,这是怎么回事呀?大半夜的,他急得围着羊圈转了几大圈,嘴上不停地叹息着说:"完了,完了,地震了呀!"
羊圈被塌了一半,一些羊被困于坍塌中,悲哀地呻吟着,余下一半多羊子在半边凸起的圈中惊恐地胡乱冲撞着。
只一会儿就又一只羊子成功冲出笼子,见到亮光冲着黄杏仁"咩咩咩"直叫着打圈儿,那样子仿佛在哀求"救我!救我!"黄杏仁心痛极了,他立在羊圈边四下看了看,接着那几只从圈中逃出的羊寻着亮光也围了上来。
四周黑漆漆的,他的简易羊棚搭在十里山的半道,因为这儿有两座山坡山势平缓,相比其它山树林较为稀疏,由于距村近,长期有人畜出入,山上就有了来去的道,不会迷途,所以适合牧羊。
黄杏仁养了百多只羊,除了两间低矮的平房、黑娃和他老婆外,这些羊子就是他所有的财产了。
他视这些羊子为宝,如视黑娃这根独苗命根子一样重要,为了牧羊的时间长一点让羊多吃点草长肥壮一点,他搭了这个棚在山里过夜,盼着春节卖个好价多筹备点钱将来让黑娃上大学用。
他家太穷了,父母早过世,好不容易娶上黑娃妈唐素梅,却在生黑娃时落下了头痛的病根,黄杏仁不敢离家太远,家里里外都得靠着他撑着。
他把年轻时外出打工攒的钱全拿来押在养羊上面,卖了又买,一批批的添加,到现在发展到百多只。
有时天晴,黄杏仁会让妻子来山里牧羊,自己则匆匆下地干那些妻子干不了的农活,干完了再换妻子回去,日子虽然清苦,但他心里有妻子儿子还有这一群羊子,生活得有奔头他就觉得很幸福。
然,这突发的灾难,让黄杏仁有点措手不及,他不知塌下去的地方伤了多少羊,以至于到现在他还没回过神来要去关心一下五里屯的妻儿此时是否平安无恙!
他小心地用脚踢了踢塌下去的地方,还好,坍塌的地方没有再往下塌,他转到羊圈门前,门已经被挤压变了原型,有几根棚顶角子掉下斜插在木条门中。
黄杏仁扔下手中的铁棒,转身从屋里拿来钥匙,身后的羊也跟着来来去去,他其实心里烦透了,慌忙中自己长裤都没来得及穿,穿着裤衩光着脚板还走来走去。
他伸手把矿灯从额角拉至眉头,埋头颤抖着手把锁打开,他不敢贸然去抽掉那两根角子,只好打开门,蹲下身试图从翕开的门逢挤进去。
他缩紧身子爬到一半时,突然嗞的一声响腰背一股钻心的疼痛向他袭来,身子条件反射地僵了一下,他留一只手趴地,一只手反转背后吃力地从身子上方的缝隙摸过去。
原来后背被斜插在门上的屋角子上的铁丝勾住,背心已被勾破,那勾已刺入肉中,难怪向前用力爬时像在剐肉一样痛,他摸了一下,手上粘乎乎的,能感觉到血流很快,背心冰冰的粘在腰上。
这时他才想起老婆和黑娃来,不知他娘儿俩还好不,是不是也这么处在危险之中呢?不过他们应该还好吧,如果有什么事,邻居们应该是会帮忙照应着点的,他在心里祈祷,但愿他们好好的吧!
黄杏仁在地上趴了一会儿,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必须爬进去看一看羊圈的情形,这是近火,也是当务之急!
他喘了口气,向后缩了一下,那铁丝勾子像有弹性一样,钩着一小块肉弹了回去。
黄杏仁痛得本能地抽搐了一下身子,感觉血向外冒,他用手抓住那铁丝勾,摸索着勾在门上的木条上,然后稍微用力地推着门,斜着身子爬了过去。
他坐在地上一只手捂着伤口,另一只手抓下头上的矿灯,扭头照在伤处,还好,只是被勾掉了拇指大小一块皮,血是在流,却没有多大妨碍。
他顺手把那块撕破的背心扯下,贴在伤口处。
简单处理了一下,爬起来握着矿灯扫向羊圈,这时羊儿们看到光亮,不再惊慌乱窜,立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他。
被坍塌处,一块一抱那么大的石头砸在羊棚上,所幸羊圈的主梁是用成年的青冈木做成,虽然被砸断,但还支撑着那块的石头,没有全部倒塌。
几只羊困在被砸处,挤在一起一直唛唛地向黄杏仁哀嚎着,他望了望棚顶,小心绕过那些掉下的木角子和瓦片,再翻过圈栏弓着身子到了坍塌处。
他用矿灯扫了一下面前,巨石卡在断裂的檩子和角子中,几只羊就是被困在巨石和那些角子碎石棉瓦片之间,实际上巨石下面还不知被压着几只羊,他看见一条羊腿在巨石下伸着,蹄子还微微地在地上划着,旁边隐隐约约水光反射。
羊圈被巨石一分为二,他没有立马去解救那些被困的羊,赤着脚小心地摸索着在羊圈内走了一圈,靠近羊圈门边有一处木栏断裂,木条做的墙被撕开一个囗子,外面那几只羊就是从此处逃出去的。
黄杏仁抬着望了望棚顶,棚顶还好,没有要倒塌的迹象,他伸手扶正歪倒的木条,感觉断裂的木条上面有粘粘的东西,仔细一看,红红的血迹,很肯定是那几只逃出去的羊留下的。
那几只羊一直围在羊圈外看着黄杏仁修理羊圈,还时不时轻轻地唛唛叫两声。
把缺口堵住后,他直起身子,才觉腰上的伤火辣辣的锥心疼痛。
天还没亮,电不知怎么就断掉了,羊圈的具体情况根本看不清,现在哪敢去动坍塌处,被困的羊还在唛唛地朝他叫着。
虽然是七月,但山里树多露重,他在羊圈呆立了一会儿,一股股寒意向他袭来,他打了个寒颤,全身顿时起了层鸡皮疙瘩。
黄杏仁这才发现自己赤着脚,连长裤也没有套就出来了。
他戴上矿灯,小心地把插在门中的一根角子斜移到一边,让门缝翕宽一点,他怕再次出门不小心又被什么剐蹭到。
回到房间,他套上长裤穿上鞋后,把那根倒地的檩子立在门角,顺手拿起桌上两元一包廉价香烟和火机揣在裤儿兜里,退出门关上,朝着羊圈走去。
他要去羊圈守着等天亮,他必须这么做,因为刚才离开时,羊又在圈中发㾠,没有光亮,恐惧感又回到周围,牠们像大难临头一样在圈中狂奔,这是不好现象,本来羊棚就受损严重,经不了牠们来势凶猛的大力碰撞。
小心的钻进羊圈,那几只逃跑出圈的羊也跟着进去,他打开圈门,把牠们赶了进去。
羊儿们见到光亮,立马安静地立在原地望着黄杏仁,有几只朝他咩咩叫两声,原地跪下躺在地上,神色十分安祥。
他把矿灯高高挂在身后的墙上,让光亮尽可能充裕整个羊圈。
从裤兜掏出香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慢慢吐出,他是不怎么抽烟的,只是在下雨的夜晚和′睡不着时才喜欢点一两支。他怕暴雨引发山洪,也怕雨水冲刷泥石流失,那样的夜晚他更想五里屯的妻儿。
其实,很多的夜晚,他是孤独的,在这荒山之中,只有树木虫子陪着,他自己没发现,陪他走到现在的就是嘴里叼着的香烟。他不喜欢抽,那样一年会浪费掉许多钱在上面,这些钱足可以给妻儿买一身漂亮的衣服了。
但是他又不得不抽,从另一角度看,香烟更像一个知己,在他烦闷时会狠狠吸上一口,像是把烦恼从体内吸起,然后轻轻吐出,缭缭的青烟会把他的烦闷带走许多。
他喜欢这夜晚一闪一闪的星火,把黑暗的屋子燃起了生气,也燃起对生活的希望。
今夜,这灾难来得措手不及,他在心里暗暗骂着:狗日的鬼天瞎眼了,怕什么来什么,咋就这么倒霉呢?
微眯着眼,黄杏仁夹着烟深深及了一口,却被浓烟呛得猛然咳嗽起来,他气急地掐掉了手中的烟,扔在地上又用脚狠狠踩了几下。
那几只被困的羊望着他,咩咩无奈地叫不停,时不时还相互拥挤着,每活动一次,头顶的棚就晃动着,他不能这么干等着天亮,这点危险算不了什么,大不了被埋,总要不了性命吧。
他朝手心吐了一口唾沫双手搓了几下,然后轻身跃过圈栏,小心爬上圈中的石头,弓着腰动手拆起棚子来。
灯光到此处就泛散开了,显得很微弱,黄杏仁小心地拆着已被砸破的石棉瓦,石棉瓦下暗藏着砸断的檩子和角子,有的像尖锐的刺刀刺破石棉瓦,直挺挺地露在外面,顶尖上面凝着寒气,似乎要把黑夜给刺破。
微弱的灯光下,他像一只猴子在不停跳过来跳过去地忙着,干硬的长满老茧的双手时不时被外露的铁钉剐破,血往外冒时用力向身后甩甩,再用嘴巴吸两口后吐掉,用另一只手压一会儿血止住又接着拆。
夜,不在恬淡,山林望着昏暗的灯光在窃窃私语,羊儿们大部分趴着睡下,偶尔咩咩几声与山林交谈着什么。
(四)
天色逐渐放亮开来,一抹淡淡的雾霭氤氲着山村,黑娃高高兴兴跟在唐素梅身后,他还不知昨夜发生的事情。
穿过屋后的菜园地就出了村子,娘在前面,比以往走得快,黑娃哪管他娘,出了门就东瞧西望,惹得娘不停地回头吆喝他走快点,他虽然嘴里应着向前跑两步,待娘回过头时又忙自己的去了。
他总是慢吞吞地跟在娘屁股后,在心里想大不了晚几步到山里。
出了村子下河堤,唐素梅转身看黑娃还在后面老远处蹲着不知在干什么,她生气了,转身抽了一块菜地的菜栈棍子冲黑娃吼道:"黑娃,快不快点走!"
"好,我就来!"黑娃头也不抬地大声地应着娘。
见黑娃原地不动,她跺了下脚,怒吼到:"到走不啊?是不是要我来请!″
黑娃听见娘喊话的语气不对,这才懒懒直起身子,见娘手里挥着棍子向他跑来,他稍微怔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吓得扔下手里的东西朝娘飞跑过去。
"我不耍了,不耍了,就来!″
黑娃虽然调皮,还是挺怕娘手里的棍子吃他肉的,他也不是不乖,只是他还只是个孩子,小孩子的天性爱玩,这无可异议,他算是同龄中比较乖的孩子了,偏遇母亲患病时常焦虑,遇到不顺心的事脾气就比较爆燥,这点黑娃打小心里就清楚,他不敢真和娘对着干,吃亏的只有屁股。
见黑娃跟了上来,她立在原地等着,眼里燃着熊熊怒火,手里那根棍子捏得咕咕响,倒象是捏着黑娃骨头般,她甚至恨不得踢他两脚。
黑娃跑到娘的眼前放慢了脚步,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娘,侧着身子想磨蹭过去,快到娘身边时,娘一伸手就抓住他,那根伺机吃肉的棍子早已举起,迫不及待地落在黑娃屁股上。
黑娃双手捂着屁股吓的哭叫着告饶:"我不了妈妈,我再也不了,求求你别打我嘛。″
他一边哭叫一边试图挣扎,刚打了两下,唐素梅就觉得心口一下子闷闷的,半边脑袋潮水一样涌痛起来,手无力地垂下来棍子无声的掉在地上,瞬间眼前一黑,双手立马捂着脑袋身体晃荡两下不自已地蹲了下去。
黑娃见状慌了神,他停止了哭叫,怯生生的叫了一声:"妈妈。"
黑娃见她捂着头大口地喘着气,吓得又哭了:"妈妈!妈妈!你干嘛了,别这样,我听话,不惹你生气了。"
说着,黑娃上前一下抱住了她,用手不停地在她背上向下轻抚着。
唐素梅觉得疼痛一拨一拨的袭击着她的头,而胸口憋着一口闷气,她拼命大口地呼气吸气着,蹲在地上住由黑娃安抚着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她平息了喘气,一只手拉着黑娃站了起来,其实明明都知道自己不能生气,可是她咋不生气呢?
她一宿都没睡好,担心着黑娃他爸,到现在脑袋都是迷迷糊糊的,加上没吃早饭头重脚轻,偏又黑娃不省心,本来就虚弱,经黑娃一气,差点一口气接不上来。
她抱住黑娃,闭着眼在蹲在原地好一会儿,刚立起时头昏眼花,要不是抱着黑娃,可能站起来就会栽倒地下。
黑娃抱住娘的双腿,他早吓得停止了哭,见娘这么生气的样子,这一刻心里十分慌惶,他终于意识到危险,要是娘倒下起不来他该咋办呢,小小的人开始自责起来。
他吸了一下鼻子,放开手抺了几下眼,抬头对娘说:″妈妈,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就好,还不知你爸怎样了呢?"
"走吧!"她叹了口气,拉着黑娃一起走下了小河沟的堤坝。
由于刚才心情过度激动,黑娃娘感觉十分虚脱,走路时像在云端轻飘飘的。下了堤,隐隐约约见前面有几个人影在树林里晃动。
黑娃和娘努力加快脚步,前面的人发现后了他们,停下来招呼:"黑娃娘,你也去十里山呀?快点,我们等你!″
"好,你们先走着,我就来。″她甩了甩头,双手揉揉模糊的眼,推着黑娃走在前面,自己则跟在后。
走了一会儿黑娃感觉娘赶不上他,停下来牵着她手,俩母子一前一后地在崎岖的山路上前行。
山路潮湿,行至山之陡坡,不时有泥石滚落道路中央或两侧,黑娃和娘不住地避开那些泥石,清晨小草上的露珠把鞋子和裤腿打湿半截,显得道路泥泞。
在途中,时不时有村民从后面赶来超过他们,打招呼都说起昨夜的事,大家大致意思都是去山里看看牲畜或种的庄稼有没有被损害。
大伙前前后后往山里赶着,行至四五里的样子,前面两陡坡夹缝中的路,一块巨石卡在中央,那巨石少说也有几千斤,前面先去的人都堵在了巨石下,热闹欢天地讨论着什么。
黑娃和娘赶了上去,发现这块石头光滑无比,黑黝黝像打磨过似的,他们都觉好生奇怪,山里怪石嶙峋但基本有棱有角,这么多的山石都没一块是光溜溜的。
"是了,这肯定是昨晚兴风作浪的"怪物"了!″
一个人说着,另一个人又抢着说:"这可能是外星物,被外星人抛来试探地球的!"
"就是,你们看,把地都砸了这么大个坑陷进去,肯定是外星人投来的。″
"你们看周围没有遭破坏,是从天而降,一定是外星物。″
"太可怕了,离村子这么近,要在天上偏一点,就不知村子哪家人会遭殃了。"
……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嘈杂着大山沟。
胆小的人心里无比的惊慌,有的人说着说着向森林深处张望,那个样子生怕突然就有外星人端着枪冲出林子指着他们!
村民中有的开始撤离,他们绕着巨石,猫着腰从巨石与山体缝隙穿过。
黑娃放开娘,稀奇地跑近巨头这摸摸那摸摸,嘴里还不停地发出惊叹声。他娘却没这么稀奇,冷眼前瞧着这块不明来历的石头,昨夜就是这块石头作的怪,使整个村子一夜不宁。
她心里想,会不会还有更多像这样的石头砸在深山中呢?
想到这,她心中涌起一种不祥的念头,这种念头弄得心突突突地狂跳,眼前不由一花,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额头渗出。
她踉跄退到巨石旁,身子一下无力地靠在上面,左手撑着巨石,右手赶紧拭了一把额上的汗后滑至胸口重重抚了几下,然后深吸几口气缓缓吐出。
她斜靠在巨石上,一阵头晕目眩后,身体慢慢找回意识,心里却又怔怔地想着:他爸这会怎么样,得赶紧赶去,不由得心里更担心了!
她甩了甩额前几络刘海,原地定了定神,上前拉起黑娃,跟着前面村民猫腰穿过巨石向山林深处前进。
山林雾霭逐渐打开来,晨曦从林子隙缝挤身而入,光影四处涣散,像一双双刚睡醒的眼睛,深情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对于昨晚发生的事,则表示沉默,诉说的事,就留给了枝头的鸟儿去做。
长长的羊肠小道,两旁树叶停止散落水珠,草尖聚拢的露珠晶莹剔透,湿漉的路面逐渐干爽起来。黑娃搭拉着脑袋跟在娘身后,晨阳的光晕打在身上晕乎乎的,肚子在开始抗议,叽咕声烦躁地让他皱起小眉头,第一次在心里对山生长拧巴的感觉。
他不止一次抬起头撅着嘴无奈的望着娘的背影,她瘦弱的身子轻飘飘地飘在眼前,尽管看上去弱不经风,但总能在最脆弱的时候,展现出她最顽强的一面。
娘就像黑娃在地里玩泥沙时逮着的蚯蚓,把它用树枝划断,却奇迹地存活了下来,并且分身成了两条。他还这么小,整个童年就浸泡在母亲的病痛之中。娘的病说大却还可以拖延,说小却经常头痛,痛起来半边脑袋血管突胀突胀的,跟针刺一般,经常半夜半夜的斜靠枕头,用手捶打着脑袋。
白天的时候黑娃会伸出小小拳头为她轻轻捶打按摩,那一刻时,黑娃心里就住头无数个慌张念头,他怕娘痛晕过去不再醒来,突然一下就离开他,他在心里假设着,也在心里祈祷着。
一个人生命的质量,并不是看他活得有多健康,而是看他在最脆弱的时候表现出的意志力和毅力,看他能不能战胜自己自身的困难,有时候生命真的很脆弱,脆弱到一个活蹦乱跳的人隔一天就不在了,脆弱到一颗小小钉子就会要了人性命!
但有的人又是最坚强的,比如那些寒冬腊月睡在大街上垃圾桶边的流浪汉,比如那些感冒了没钱看医生的穷人,比如那些工厂没日没夜拼命创造价值的车间操作工人,比如黑娃的娘,一次一次从鬼门关前走了回来!
黑娃从小就看着娘在病痛中受着折磨,在这样的环境中过早地浸泡和锤练人生,从外表看,他依然还是个孩子,有着孩子该有的天真和顽皮,有着对世界该有的兴趣和探索。顽皮的时候会忘了娘有病,惹得娘冲他怒吼,往往在娘气急败坏之时他又表现得特别听话样,站在娘面前低头认错的快,有时一边抹泪一边用小手给娘捶背按摩。
在黑娃的世界里,有连父母都看不见心事,由于长期浸泡在母亲的病痛之中,他有着同龄小孩没有的担忧和恐惧,他怕哪一天母亲一头倒下再也不理他,所以对母亲有时候的爆脾气,他从来逆来顺受。长在大山,虽然对大山充满热情和眷恋,但是,大山也像一只笼子,禁锢着欲飞的翅膀,他有个愿望就是认真读书走出大山,长大当一名医生,为娘治好病,让她不再受病痛的折磨,每天都过得吉祥安然。
事实也如此,黑娃学习成绩很好,总是在班上名列前茅,这也是爹娘没有抛下他去外面打工赚钱的原因,按理说,凭他两囗子吃苦耐劳的德性,在外肯定比家里头强百倍,不仅可以赚到钱,还可以在大城市为黑娃娘治病,可这样一来,黑娃就会疏于管理,以小孩子贪玩的天性而误了学习,他们可不能让黑娃长大了象他们一样,凭着泥杆子辛苦地挣钱养家糊囗,重蹈覆辙走他们的老路。
这一老一小各怀心事一前一后地向山里进军,早上的空气清香怡人,一路上鸟儿欢乐高歌,像在迎接他们的远到;太阳追逐着他们的脚步,湿漉的裤腿松开绑来,自由地随迈开的步子飞舞;偶尔一滴露珠砸入衣颈,一股清凉的感觉穿过四肢百骸,让人神清气爽……
(五)
羊场,黄杏仁经过一夜的折腾,把羊棚墙壁的漏洞草草修补好,然后小心地把坍塌处受困的羊赶到好的棚子下面,干完这些,已累得精疲力尽,由于不放心羊子和羊棚,一个人叼着烟坐在羊圈旁无奈地发了许久的呆,天刚麻麻亮时他架不住又饿又困竞趴在羊圈外的栅栏上睡着了。
山里的清晨带一点点湿漉的清凉,比起在棚子里的闷热要舒畅许多,黄杏仁赤脚裸身地趴在栅栏上呼呼大睡,迷雾拢林之时,头顶密密麻麻粘满针尖大的水雾,待到太阳从层林伸手抚摸着他,水雾已把头发湿漉漉地凝结在一起。
他睡得忘记了身在何处,羊儿在棚中咩咩地轻声呼唤着他,阳光轻抚着他,他就像个孩子,倒睡的无比安然,贴在伤口的布条早已凝结在身,凝固的血液成酱紫色,在阳光下如一朵盛开的牡丹花,格外瞩目。
当娘牵着黑娃出现在羊棚前时,黑娃感觉被娘握着的手猛地一紧,娘拽着他停下了脚步,他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娘,见娘张大嘴巴,惊恐地圆瞪着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前方。
他疑惑地顺着娘的目光放眼望去:羊棚坍塌半边,一坨巨石醒目地兀立羊圈坍塌处,羊棚前草坪上乱七八糟地堆满了折断了的木角子和碎成小片小片的石绵瓦,眼前这景象触目惊心。
他小小的心脏不由地突哧突哧地乱蹦起来,当他看见歪在栅栏上满身血迹的爹时,"爸---"黑娃哇的一声惊叫,挣脱呆立着的娘紧捏着的手,向歪倒在栅栏上的爹飞扑上去!
这声尖厉的哭叫声猛然拉回矗立着发愣的唐素梅,她猛然觉得心囗一闷,眼前一花,又被黑娃一甩,一个趔趄不省人事地栽倒在地!
黄杏仁睡得正香之时,突然被黑娃那一声尖厉的喊叫声嚇醒,吓得立马站了起来,迷朦着双眼回头那一刹正看见黑娃娘倒地的瞬间。
他这一看惊得非同小可,头皮一麻,浑身一股凉气遍传,抬腿之时才发现两只腿早麻木得不听使唤了,他踉跄地避开向他冲过来的黑娃,忍着腿痛一拐一拐冲向唐素梅。
他是怎样冲向妻子的他也不知道,以至于赤着的脚在避开黑娃那一瞬间,踩上一截断钉头都不知道,只隐约感觉到脚底一股小小的刺痛感。
在妻子倒地后一瞬间,他已抱起了她,她呼吸急促,脸色苍白,瘦弱的身体在黄杏仁怀中轻飘飘的几乎感觉没什么重量。
黄杏仁满眼含泪,一个铮铮男儿,不知是第几次这么哭了,他惊恐地双手不住拍打着妻子的脸,见她没反应,又掐住人中,哽咽着不住地喃喃低呼:"黑娃妈醒醒,你醒醒呀,我是杏仁,我是杏仁,你这是怎么了呀,你快醒醒,别吓我呀……!"
就在黄杏仁又挼又捏又叫的时候,唐素梅缓缓挣开了双眼,她无力地抬起手摸了摸黄杏仁胡子拉叉的脸颊,虚弱地对他笑了笑说:"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黄杏仁见妻子醒来,用手抺了一下腥红的眼睛和额上的汗水,他抓住妻子的手笑着:"没事的,我没有事,只是困了,就不知不觉歪在那儿睡着了!″
他抬起妻子的手让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股酸涩涌上心头:他对不起她,没有照顾好她,让她跟着自己受了无数的苦,没给他一个健康的身体,想到这些,双眸又充血起来,他爱怜地把她脸上湿润散发拢到耳后,喉咙哽咽地对她笑着:"不是好好的吗,傻子,没吃早饭吧!"
说完别过脸,他没等妻子回答,假装揩额上的汗水,顺带着抹了一把泪水盈眶的双眼,又吸了吸鼻子,重重地呼吸了几口。
在抬头时,撞上黑娃站在面前不知所措地望着他怀里的母亲。
这孩子一双眼睛盛着一湾清泉,一丝忧虑直达眼底,枯黄瘦削的脸蛋显得干巴巴的,少了一般小孩子的圆润。
他站在那儿,两条竹竿似的腿套在面积宽大的裤腿中,山风吹得裤管微微晃荡,在晨曦中显得无比脆弱!
见黄杏仁看他,低下头不停地扯着衣角在手指上打圈圈,肩膀一耸一耸地。
他憋着嘴,不住吸着快掉到嘴唇的鼻涕,一副欲哭还忍的模样,肌黄的脸拧巴得让人怜惜。
黄杏仁看的心酸气堵,更生生把憋回肚子的眼泪逼得跌落下来。
黑娃娘在丈夫怀中感觉到丈夫情绪不对,忙挣脱他怀抱,和黄杏仁一起站了起来,在站起来一瞬间突然眼前一黑,差点又摔倒,她下意识地拽住黄杏仁,甩了甩头,眼睛盯着远处,努力让自己身体保持平衡。
待她完全平复,看着面前此时可怜巴巴的小人儿时,一股母性的怜悯充斥着她:愧疚之情由然而生,若果不是自己身体不争气长期生病吃药,这个家也不会象这个样子!
至少会把黑娃养的和别的孩子一样圆润!
至少她可以像别的妇女一样和丈夫并肩田间劳作,而不是让黄杏仁一个人像一头牛样长年在田间地里、羊场五里屯风雨兼程劳累奔波!
她恨自己,带给这个家这么大的灾难!
想着想着,她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便哽咽地哭出了声来。
她这一哭,可把眼前这一老一小两个男人吓坏了,黄杏仁慌忙收回情绪,笑着对她说:"哭什么哭,羊子不都好好的吗,就只压死几只,这是老天看你们娘儿俩太瘦弱,故意杀羊要替你们补一补呢!″
他这么一说,逗的黑娃娘心情好了大半,她半哭半笑的冲着黄杏仁撇嘴:"谁稀罕你那骚臭的羊肉,你还不告诉我身上哪来那么多血?″
娘说出了黑娃想说的话,娘儿俩不约而同地上前,伸手要揭粘在黄杏仁腰上那块血糊糊的破布。
黄杏仁连忙后退一步,用手挡住了他们笑着说:"没事,就是被铁丝刮掉了点皮,出了点血,可惜一件好衣服也被刮破了!"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带过,说起伤,这才感觉脚底隐隐的疼痛,他抬起脚一看,不知脚底又被什么刮掉一块皮,脚抬起之时正汨汨往外冒着血呢,地上还有血迹,怕妻子看见,慌忙放下脚,在地上搓了几下。
泥土混着血液粘在伤口处正好止血呢,他是这么认为的!
还好儿子和老婆都没发现,转身关心起羊和羊圈了去。
黄杏仁仁立金色的阳光中爱怜地望着生命中最爱的两个人儿,羊棚虽然被砸垮了,但眼前这两个活蹦的人才是他这一生的精神支柱。
此时阳光洒满羊场,像是看足了一场情感大戏,它温柔地拥抱着这一家三囗,让本来凌乱不堪的场面升起一股暖意!
此时黄杏仁倒没觉得要去焦虑什么,就算羊棚被压塌,马上修理,这不是什么事,只要眼前的这两个人平平安安才是生活对他的福报。
他心里满满地装着妻儿,虽然视羊如命,但这世上目前能让他心安的就是这个家了!幸福有时候其实很简单,你要的不多,就容易获得满足感,一满足,人就觉得生活得充实和幸福。
如果让外人看到这场景,也许会觉得是不可思义的事,哪有人会对自己塌掉的羊棚傻笑的呢?要换作一般人,指不定会阴郁着脸怎样骂老天爷不长眼的呢!
其实每个人的幸福指数不同,你不站在他的位置,就领略不到这不幸之中最幸的事会带给一个人怎样的安慰感。
黄杏仁穿条裤衩,赤脚光膀傻里傻气地笑着立在那,良久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几乎裸身站在外面,他张嘴欲叫黑娃娘儿俩回屋,却又打住,转身一跛一跛折回屋套好长裤,吸着拖鞋出了门。
黑娃和娘已围着羊棚转了一大圈,停在巨石前,那只被砸死的羊还在巨石下压着,肝肠外露,石头和地上沾染了许多血迹,这么大的巨石足有千斤重吧,要想把羊弄出来,看来得好几个劳动力才撬得动。
巨石是从山上滚落,砸断了不知多少树木,要不是层层受阻,定会直接穿过羊棚滚到山沟,那样可能死的不止一只羊了。
黑娃立在巨石旁看着死去的羊发呆,唐素梅却绕羊棚和黄杏仁住处走了一圈,并警觉地向山上张望了好久,再没发现什么异常时到回羊棚坍塌处,弯腰收拾起黄杏仁拆得满地的树木和石棉瓦。
黄杏仁嗒嗒嗒地吸着拖鞋拐出门,昨夜拆棚出了一身汗,倒在露气凝重的黎明睡着,他觉得头有点晕,沙哑着嗓子叫了黑娃娘俩进屋子休息,黑娃娘却不肯,头也不回地继续把木头收拾堆在一起,黄杏仁见叫不住,摇了摇头爱怜地看了几眼妻子,怕她不小心被残钉刮伤,叮嘱她几句也加入进去。
没一会儿便收拾妥当,太阳不再温柔以待,白花花地试图蒸煮世间。羊没有象往日早早地上山觅食,在羊棚里咩咩地使着劲叫唤,提醒着主人它们饿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夫妻俩都不知如何是好,他们坐在木堆上沉默着,汗水像雨水浇湿了全身,唐素梅有点困倦,无力地趴在丈夫腿上睡着了。
黑娃则拿着一根屋角子对巨石左撬撬右撬撬,试图把巨石盘弄开去。
过了好一会儿,黄杏仁轻轻摇醒怀中的妻子,他想过了,今天得把羊赶回村子关起来喂养几天,这儿是暂时留不得的,他还得上山看看情况,是否还有松动的泥石,再回头决定是否修补羊棚。
她在丈夫怀中匆匆补了一觉,觉得人精神许多,这时太阳也烈起来,不能在阳光下久呆,否则又会头痛。
黄杏仁牵着妻子站了起来,他深深叹了口气,对她说:"我得把羊赶回家去,这地方目前不能呆了,羊棚经过这场横祸的洗劫,已弱不经风,随时都会面临坍塌的危险。″
她耸了耸肩,点点头,望着面前摇摇欲坠的羊棚,也深深地叹了口气。
对这动荡的日子显得无可奈何,她放开丈夫的手,上前把巨石旁玩得忘乎所以的黑娃拉进黄杏仁的窝棚外,吩咐他好好立在阴凉地别乱跑。
是的,这日子就这么无可奈何,他们可不能就这么束手就擒,生活再艰难,总得要把日子朝好里边过下去。
情况还不是最糟,至少一家人还平平安安地在一起,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把羊赶回家饲养着,黑娃娘这才想起横在路上的飞来巨石。
她拉住正要开圈放羊的丈夫面露难色:“从大路可能回去不去了,昨夜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块巨石,把出山的大路封住,只余得个人猫腰经过的缝隙,要赶羊子从那回去,恐怕很困难的。"
黄杏仁一听傻眼了,什么飞来巨石,难不成宇宙外星所至,他像是不可置信地审问妻子的话:"大路真封住了,那不得比这块砸羊棚的石头大许多倍?"
黑娃娘白了丈夫一眼:"不信那羊棚这儿的巨石哪来的,好好的自己蹦下山的吗!″
"别说了,我信,那我们只有沿那条许久无人走的山路回去了,不知草封了路没有,看来得带把锄头开路才行。″
黄杏仁说完便转身进屋扛了把锄头。
情况不明,事不宜迟,他开圈放羊,顺手递给唐素梅一条羊鞭,自己则唤着羊在前面领头开路。
黑娃不待娘喊他,早拖起一条细鞭跟在娘后招呼着羊上路。
山林的露气早被太阳吮吸干净,树叶受不了太阳的煎熬,都放低姿态低垂着头,阳光贪婪地挤进丛林,林子显得闷热起来。
羊群惊恐得一夜无眠,不安地折腾到现在,早饿得撒不出几粒黑豆,一放出圈门,便四处乱窜去啃食,任黑娃和娘怎么驱赶,就是不听使唤。
黄杏仁见状折转回身,接过妻子手中长鞭,啪啪啪几响鞭,便把四散的羊群聚集起来,黑娃娘扛着锄头暂时在前面带着路,换黑娃和爹在后面赶羊。
一家三口在无人的山林摸索,粒米未进的一家人,其实肚子早已呱呱唱起了空城计,太阳无情地盗取身上的养分,让这一家人穿行在又累又饿又渴的路上。
黑娃人小,他可管不了那么多,及其不情愿地跟在羊屁股后面哼哼唧唧,娘在前面带着路,熟黄瓜色的脸上汗水淋淋。
这一带黄杏仁经常牧羊,再往深处,就到了无人问律的地方,荆棘杂草早淹没了道路,要从此过,大概只能凭大的方向感了。
没走多远她就觉得头重脚轻,同时也后悔自己早上草率而慌张的决定,为什么不弄点吃的填饱肚子才出门呢?
黑娃就不用说了,早埋怨得她要死,不仅唧唧歪歪,还不时瞪她和黄杏仁几眼,他甚至想一个人走大路回去,那样轻车熟路,一会儿便飞回家了。
山林逐渐密实,道路已不见踪影,行程缓慢起来,黄杏仁依稀还能辨别路线,他替下妻子打头阵,一边除去障碍一边引着羊群前行。
羊儿们边走边食,肚子已见收获,跟在黄杏仁身后咩咩轻唤着走走停停。
黑娃百无聊奈,他收起撅起的嘴,一路觅起了山果子吃呢。
山林草青芬芳,野花和一种黑蝴蝶迷乱错踪,更勾起了黑娃的兴趣,他似乎忘记了饥渴,沉浸在这次意外的野外探索之中,兴奋地嗷嗷惊叹着。
唐素梅有气无力地驱赶着羊,还不时对黑娃吆喝几声,山里杂草丛生,她怕黑娃被毒虫叮咬。
黑娃一边玩耍一边采山果送到爹娘面前,这倒是个意外的收获,对饥渴难耐的一队人马真是雪中送碳,不仅如此,还让黑娃感到有点小小的成就。
他们就这么蜗牛爬行般前行,终于到午后才走出了十里山。
当一片强烈的光线刺人眼目时,五里屯终于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羊群站在山坡和坝地的交界处有点不知所措,它们还想折回山林继续躲避毒辣的阳光。
黑娃似乎收获颇多,衣兜不知兜满着什么,一出林的刹那,兴奋地尖叫出声,背上像长了翅膀一会儿便飞得不见了踪影。
剩下他们夫妻俩双双在林中赶着羊群出林,羊群像乡巴佬进城刚下车时的模样,默不出声站着打量着眼前陌生的世界:河流、房屋,一大片空旷的田野,无处藏身和觅食,它们有点慌张,站在一起不肯前行。
黄杏仁见状锄头向羊群一挥诙谐地笑着说:"咋啦,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出嫁了哇,还不出林子,又不是上断头台呢!″
说完锄头用力一赶,右脚一踢,羊群顿时被击溃,纷纷逼出山林,惊恐地咩咩咩高声叫着,象拒绝与村庄来往!
无奈,他接过妻手中的羊鞭,向天空又一顿叭叭叭的猛抽,羊群这才像听到号令的士兵,成群窜出林子冲向鞭子指向的大路。
他们一进村,便家喻户晓,大家都来探望黄杏仁,婉惜的同时更为他幸免一难感到高兴,这么多年,黄杏仁一家也受到邻里乡亲无数照顾,他一一感激应承着乡亲回到家,把羊群关在后院的羊棚中。
黑娃不知揣着山里淘的那些宝贝去了何处,唐素梅回到家便倒了大碗凉开水兑了些毛毛盐给黄杏仁,自己也弄了大半碗喝下便去厨房烧饭去了。
(六)
太阳无情的炙烤着五里屯,村口的大榕树被晒的垂头丧气,知了此起彼伏地呐喊抗议着这把人拧得出水的鬼天气。
而榕树下,黑娃和一群毛孩子围成一堆,每人手里一根树枝丫,正盘弄一只新奇的甲壳虫,他们聚精汇神地注视着地上,甲壳虫惊恐之中呆萌的反应,时不时引发孩子们一阵愉悦的欢笑。
榕树成了他们的哨兵,太阳好奇地拨开树叶窥探着他们的密秘。
黄杏仁在堂屋坐了会,进睡屋抓了件背心搭在肩头,对着厨房的唐素梅嚷了声:"我去下村长家。″
然后操起桌上的破扇一搭一搭地出了门。
唐素梅从厨房追出,朝着他背影提醒:"快点回来,饭快熟了,顺便把黑娃找回来。"
黄杏仁只嗯了声,头也没回地转过院子的朝门,黄素梅又大声吆喝他一次:"听到没?"
话音落处,黄杏仁已消失在门前。
罗长春,五里屯村长,刚四十出头,年纪轻轻,却背负五里屯差不多十年之久,成了五里屯资格最深的"管家″,谁家有个什么事,都找他出谋划策,他为人正直而热心,凭着丰富的管理经验和水平,把五里屯冶理得四平八稳。
对于黄杏仁家的遭遇,罗长春已知晓。
昨夜一场震动过后,他不放心村民,一个人点着矿灯围着村子挨家排户地草草走了一圈,确查村户无恙后才又回到家囫囵睡了一觉,那时天都快亮了。
一觉到天亮,起床吃过早饭,下地干活。
下地没多久,一群村民前呼后拥从十里山涌出,老远朝他打着招呼,罗长春见这么一大群人从山里出来,盘问出村民此去原由,他就再无心劳动,草草收工,向十里山探索而去。
罗长春折返回家,屋门虚掩着却没有人在,他四下张望,屋后哗哗的水流声引路才找着他婆娘,王雨竹正在后院洗衣服。
他从屋檐取下那顶发黄的旧草帽扣在头顶,从后门探出身子对着背对他的王雨竹吆喝:"我去趟十里山。″便出了门。
七月的天,太阳像是煮熟的虾,浑身火红,空旷的五里屯后村坝地,到处是明晃晃的耀眼金光,才半晌午,薰人的热浪像涨潮般一浪热出一浪,来势汹猛。
开阔的后坝大道,罗长春虚着双眼,无趣地揭下草帽卷着帽沿猛扇了几下又扣在头上,草帽本义是遮住太阳光的直射,达到遮阳避暑的效果,然而戴在头上却像是灶台上的蒸笼,正卖力地发酵着这颗脑袋,捂出的汗水顺着额头流到眼角,让太阳一反射,眼前全是白花花的世界!
走没几步,他又一次揭下草帽,挂在路旁菜架上,手一举,半湿汗衫便脱了下身,顺手挼成一团,从头到腰地擦了个遍,然后抓着衣领抖了抖,反手搭在肩头,理了理浇湿般头发,继续把草帽扣在头上。
他快速地穿过坝地,越过围村小河,一头扎入森林的浓荫之中。
相比开阔的坝地,茂密的山林小路就凉爽许多,热浪象是被小河拦在了村庄之内。
罗长春再次揭下草帽,从肩头抽下衣服穿在身上,山林阴潮,吸血蚊虫较多。
他卷起帽沿边走边扇,在浓荫的掩护下, 眼睛恢复了视力,一路上的落石告诉他,昨夜山林遭受了多嚇人的袭击,他嘘唏村庄幸免于难。
知了躲在暗处,此起彼伏高唱着夏日赞歌。偶尔几只从罗长春头顶越过,准确无误地对他喷一头尿雾来示威,这是打扰到了它歌唱兴致吧。
他四处张望着走走歇歇,布谷鸟有一声没一声地像一直跟随着他,森林回荡它纤长余音,显得格外空寂。
行至山林狭窄处,就快见到村民所说的怪石了。
突然,从身后的密林攸地闪出一条黑影,悄悄飘到罗长春背后,手一伸,搭在罗长春肩头,同时伸长脖子在罗长春耳边大声:嘿!
罗长春被吓得全身一抖,片刻的迟疑后一个激凌返转过身,用力揪住肩头的手,顺势扳转,飘移到来人身后,反将另一手压在那人肩头!
"哎呦呦,长春叔放开我。″
在飘到那人身后的瞬间其实罗长春已知道是谁了,只是他要趁机治治这狗日的吴良民,成天里无所事事到处乱晃,都二十来几的人了,不干活,也不外出打工,成天游手好闲,东家串串,西家走走,哪家有点事就守着搭把手混口饭吃,家里靠父亲外出做点零工维持大小开销,老实的母亲又管不住他,只要他不在外偷鸡摸狗胡做非为的做为害村民的事,只由着他去了。
罗长春只要是在别人家见到他蹭着,见一次骂一次:
"你娘的,你房子被火烧了呀,不回去侍候你老娘,偏出来蹭饭!″
"嘿嘿嘿"每当这时吴良民会骤过身子,喷着一囗臭气对罗长春说:
"村长,不待这么损哈,我这是助人为乐,良民,良民,大大的良民呢。″
他一边说,一边欺身过去,伸手对罗长春胸口口袋二指一夹,便轻松带出一包烟来,从中抽出三支后还给罗长春,一支自己叼在嘴上,一只别在耳朵,另一支夹在左手二指中,右手抽出随身火机点着左手的烟,讨好地送到罗长春嘴边。
每当这时罗长春必踹他一脚!
"你母唉,你母在找你,还不滚回去给你老母挑粪桶去!"
他被踢中,罗长春又伸出一腿,他向旁边一躲,弯腰揉揉腿:
"您老就别哄我了,我老母知道(我在这)呢!″
吴良民巴结的替罗长春搬条椅子,自己又屁颠屁颠地替别人卖力去了。
其实呀,村里有这号人,大家也乐意,谁家有什么要人跑腿的难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大家在心里虽不待见他,但又好像离不了他。
今天,吴良民睡到日上三杆才起床,胡乱吃了老母温在锅里的饭,在桌上碗儿一推,嘴巴一抹,拖把烂扇子在村中晃悠去了。
他听说十里山出了怪事,就头也没回地飞哒哒溜到了山里,村民都陆续回家了,只有他还在山中晃荡。
对于那坨光不溜秋的大石头,他才无心研究,只是打了个照面,便猫腰穿过,守思着咋晃荡这无聊的日子。
他在心里嘀咕:山里真他妈凉快,要不去黄大哥黄杏仁那养羊场去转一圈消磨时间。
一路哼着歪调调,到山拗开阔处便拐去上山的路。
等他到黄杏仁屋坎脚,便嗷嗷叫着:黄大哥黄大哥!
山林一遍寂静,答应他的只有叫得懒洋没气的蝉鸣。
他守思大慨黄杏仁山上牧羊还没回来,冲上坎,首先落眼的就是坍塌的羊棚!
他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拢上心头,三步五步到了羊棚,嘲着羊棚里急促地高叫:
"黄大哥黄大哥,你在哪里啊?″
羊棚死一般寂静,他不死心,索性瞅个空档钻进羊棚。
羊棚一头完好,另一头被一块巨石砸塌,巨石下有滩晃眼的血迹。
他头皮一麻,胸口咚咚咚地起伏,颤抖着步子跑过去,梗着嗓子挤出鸭青似的声音:"
"黄大哥,黄大哥……"
待近前一看,一只羊腿露于大石头下面,吴良民立在巨石旁,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他拍拍胸口,长长舒地了口气,嘴一 撅,一泡口水射向巨石"呸"。
"还把老子嚇一跳。″
伸出右脚踹了下石头,仿佛解了他心头大恨似的。
太阳像全部拥进了这巴掌大的地方,白光刺眼,暴露于外的肌肤像快榨裂,一会儿汗流浃背。
蚊虫被地上的羊血吸引过来,正欢快地吮吸着甜美的大餐,吴良民拭了一把额头的汗,弓下腰用力扯了一把那裸露于巨石外肥肥的羊腿,羊腿却毫不顾及情面,对他的卖力表现无动于衷。
他直起身退出羊棚,对四周一翻打量,不死心的又叫了几声黄大哥,四周还是一遍静寂,除了蝉鸟鸣叫,照旧无人应他。
再张望时见坝子边上堆砌好的木角子和完好的住房,才回过神在心里嘀咕:呸呸呸,黄大哥没事,还好,还好!
他一边想一边下了坎脚,哼着歪调调往五里屯折反回去,过了那坨天降巨石,肚子却闹起了革命,他瞅着四下无人,便没入树林行起了方便之事。
待他解决完内急,出林之时正好看见罗长春从眼前飘过,见罗长春没发现他,心生出嚇他的念头,这就出现了刚才被罗长春修理一幕。
罗长春被吴良民好一顿嚇,自然要收拾下他,在这幽深的林子,换作胆小的,这一餐嚇,三魂可能就会吓脱两魂,到晚上大概还得上这儿来招魂了。
吴良民手被罗长春用力反捡起,痛的一迭声的长春叔直叫。
罗长春也不理他,反问道:"你大白天躲到树林里捞个球呀,老子打的就是你,看你以后还敢使坏嚇人不!″
吴良民以为罗长春没认出是他,一边挣扎一边告饶:"长春叔大人!罗村长大人!是我呀,我是吴良民,你大侄子吴良民呗!″
罗长春习惯性的狠狠踹了他一脚,才松开手。
吴良民甩着膀子转过身,挂着一脸无辜的笑容,抬起被踹的腿,用手揉着,眼却睨视着他叔。
"叔这是去要看稀奇呀?″
"你狗东西管我!″
"也没什么古怪的,噜,那坨大石头就在前头!″
"晃悠够了还是早点回家帮你母多干点正事,一天光吃白饭!″
"我这不是赶回去嘛,屋头有啥做的,那点活路都不够老娘伸手脚呢!″
"耶,说你两句你还到有词了!″
罗长春又伸腿!
吴良民听着这话,早提妨地一侧,躲过了一腿。
他捂嘴对罗长春嘿嘿傻笑着,罗长春也不再理会,绕过他继续前行。
见村长走了,他也返身,哼着他那阴阳怪气的小调调朝村庄赶回去。
走没几步,一拍脑袋,他在心里想起什么?转身忙不失地跑起来。
"长春叔,长春叔,你等等!″
他猴急似的追赶着罗长春。
罗长春听见喊声,也不理他,埋着头赶他的路,吴良民可真急了,一阵风飞奔到了面前。
"你娃有话就说,我还有事呢,咋跟你一天混晃!"
"那个,长春叔,黄大哥家出事了!"
吴良民面带忧虑,戚戚威威地说道。
"你鬼扯些什么把子,村里哪家出事了我不知道吗?″
"况又没出什么事,乱说些什么,闲得很呗你一天!″
罗长春一脸严肃地补充到。
"真的,不是村子里黄大哥的家里出事,是黄大哥十里山的羊场出事了呢!″
罗长春脸色又一变,将信将疑审视地看着吴良民!
"嗯呢,不会吧!你小子乱嚼舌根老子弄你信不信!″
"真的,哄你是小狗,黄大哥羊棚被石头砸塌了半边,还压死了羊呢,不信我带你去看嘛!″
"你才是狗,不着家的野狗!″
罗长春小声骂着他,心里在揣摩着吴良民话的真实性!
"那还不快走!″
管他骗不骗人了,罗长春转身就走,吴良民则真像罗长春身后的一条狗,乖乖跟在他身后。
吴良民像是得到了恩宠,一路唠唠叨叨述说事情经过和现状。
山林沉住呼吸,仔细聆听他们谈话内容,寂静的山林因为两人叽呱对话略显生机。
这一官一民相跟在山路,转眼到了巨石跟前,罗长春绕巨石走了两圈,堪查了一下巨石周围的状况,吴良民则按奈不住了:"快走,快走,这坨黑狗屎有什么稀罕的!″
"你娃晓得个球,噪鸦样!″
他白了吴良民一眼,闷声回答到。
这么大坨巨石横在路中央,看这架式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局面,罗长春忧心起来。
十里山深山里有一处开阔地,阳光充足地肥水美,是种庄稼的好地方,五里屯村有许多村民不辞辛苦,大老远在那种了庄稼,一下运不回村,大伙商议盖起了几间简易粮仓,到农闲时蚂蚁搬家似的慢慢搬回去。
这不,这唯一的便道被堵住,村民如何进出搬运粮食呢?
他知道十里山的地势,所有通道只有这条道宽阔平坦点,再往山上走,就是黄杏仁赶羊回家的那条道了。
那条道在斜坡上,光陡峭不说,还弯弯曲曲绕来绕去,不熟地形的人进去了根本就出不来。
眼前这庞然大物,就像长长道路上纠起的一个结,打在了村民的心中,更结在了罗长春的眉梢!
唉!他在心里叹了一句,得切实解决这个问题。
这事一时半会还动不了,转身寻吴良民,却发现他早猫腰过了"天堑 ″,正不耐烦地在巨石那头朝一颗树直踹呢!
"腿长硬了哈,我来试一下你腿硬不硬!″
吴良民闻言朝罗长春狡猾地笑笑,转身跑了一段路又放慢脚步等他。一路再无多言语,罗长春在心里计较着这两件事。
黄杏仁家是全村最困的困难户,经济来源全靠入冬卖羊补贴全年家用,家里除去吃穿和人情客往,最大的支出就是唐素梅的病了,虽然没有住院治疗,但三五两天去抓药就得十几来块钱,严重时还会去乡卫生所打几天点滴,那就不是十几块就能完的事了。
这么细水长流的一直往外溢,一年下来光唐素梅的医药费也要千儿万把块钱。
对于这种超支户,政府对他们给予了适当的补助和扶持。
一般的勤劳人家,经过党优裕的补助政策,几年就脱去贫困困境。而黄杏仁家,经过扶持只能收支基本抹衡,家里再遇上什么突出状况,只能东家挪西家借,全靠省吃俭用来补漏,他们就这样过着紧巴巴的日子,只可是苦了长身体的娃。
罗长春这几年没少帮黄杏仁渡过难关,只要是黄杏仁有什么大困难,不仅他帮,他还发动左邻右社的村民一起帮着解决。
就因为罗长春对村民负责,几届选举众人都一致投票推举,是方园几十里官居最久的村官,位置坐的稳稳当当,到如今一点都没有落马的迹象!
他心里的急,外人哪会体谅的到,就因为为人民服务的周到,把自家人和自家的一亩三分地给冷落了。
所幸妻子王雨竹是个明白人,对他的工作很是支持,至于家里的农活,忙不过来时,王雨竹娘家时常伸出援手,帮他渡过难关。有这么有力的后盾力量,自然也不会辜负王雨竹。他是个有良心的人,闲暇时会买来好料张罗一桌子好酒好菜亲自请老丈人、舅子一家猫儿耗子全来家作客。
话又说长了。这二人急匆匆赶着路,一会儿便到了黄杏仁羊场。往日羊子咩咩吵闹的景像被这白花花的太阳凭空蒸发掉,空空的山林只有蝉鸣和鸟叫声。
罗长春环顾四周,虽然这天灾过后的战场被黄杏仁夫妻二人打扫过,但落在罗长春这双体恤穷人的眼中,就成了凄惨的画面。
他没想到情况会这么糟,苍天真是不长眼,专给生活贫困人的制造不幸,此时黄杏仁不知该有多着急,羊棚被损,一百多头羊现在赶到了哪儿去了呢?接下来如何安排呢?
时间容不得黄杏仁怠慢,转眼就快到秋收的季节了,如果不好好处理眼前的事,到农忙时,谁也顾不过来他家的事,因为大家同样面临十里山路被堵的难题,山里粮食如何安全收回家呢?
而这些事情都是非常莿手的问题,眼下,叫人帮他把这坨石头撬开,把压死的羊子取出,不然大热天暴露不了多久就会生蛆腐烂。
想到这,罗长春吼了一声还在四处打望中的吴良民,头也不回地下了坎脚。
在回去的路上,他交待吴良民:叫几个身强力壮的人去黄杏仁家帮他把压死的羊取出来,就说罗村长交待的。其次还给他老婆王雨竹讲一下,他去乡上一趟,可能下午才能回家,让她下午下地把他剩下的活干完。
一路则又细细交待,到了五里屯村他则拐去乡上的路,与吴良民分手后,他老远对着他的背影又叮嘱几句:"你娃回去莫四处打望,交待给你的都是急事,我回来前必须办好!″
吴良民听后转身对着罗长春,嘻笑着拍着自己的胸膛打包票似的说道:"遵命,一定办好,等你回来验收!″
(七)
黄杏仁摇着把破扇子匆匆赶去罗长春家,堂屋里歪着打瞌睡的王雨竹告诉他,村长去十里山还没回来,边说边让他屋里坐着等。
黄杏仁琢磨村长一时半会可能还回不了,倒不如自己先想办法,叫几个邻居把砸死的羊弄出来。他连忙道谢退了出来。
没会到村长,刚出院门,倒是与前来带话的吴良民不期而遇。
"黄大哥,我正要去你家找你呢,你咋跑到这儿来了。″
"找我啥事?我这正忙看呢,你看见村长没,我有急事找他!″
"哦哦,你找长春叔呀,他也正好找你呢!″
"那他人呢?″黄杏仁挠挠头,皱起个眉。
"去乡里了,叫我喊几个人帮你把羊场的那坨石头撬开,这不,我来找王婶子叫她别等长春叔,自己先去下地干活。″
他边说边转身进了院子:"你先等我会儿。″
黄杏仁立在门外树荫下,隐约吤到黑娃和孩子们阵阵嘻笑声,他转过院墙,在大榕树下见到黑娃和他的小伙伴们,正围成一圈不知盘弄什么东西。
"黑娃,黑娃,回家吃饭了″黄杏仁叫了两声。
黑娃抬起头,见爹喊他吃饭,忙回答:"好,我这就回去。″
感情他是饿了,转身捡起一张大树叶摊开,用树枝挑起地上的甲壳虫放在树叶上,然后卷起树叶站起了身,对着扫兴的小伙伴们说:"我吃了饭就来,你们先玩其他的等我回来。″说完转身跟在黄杏仁身后。
地上的小伙伴见黑娃收走了甲壳虫,也"轰″地一窝蜂散了去,惹得榕树上的知了到处飞窜,撒了一阵细雨似的尿液。
榕树下又恢复宁静,象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王婶,王婶婶,长春叔去乡上了,叫你下午去地里把长春叔剩下的活干完。″吴良民转身进入院子高叫着。
王雨竹打着哈欠从堂屋出来,揉着困倦的双眼问吴良民:"你说啥子,你长春叔去哪儿了呢?″
"我长春叔去乡上了,他说击汇报灾情!″
吴良民睨了一眼堂屋。
"没给长春叔留饭呢?″他嘻笑地伸长脖子问王雨竹,一双手却按在自己肚子上。
王雨竹一时没醒悟过来吴良民的话,恨恨地道:"留什么饭,早倒起喂狗了!″
"哟,大婶子说的话,一字一个坑呢!″
在村长家,吴良民也不敢咋冒然,他挠挠头,悻悻地转身告辞着走迈出院门。
这里王雨竹还在埋怨罗长春,听见吴良民话不对,忙追出去叫他屋里坐,吴良民则不理会她了。
出了院门,黄杏仁和黑娃一前一后刚转过院墙,见到王雨竹叫吴良民进屋坐,吴良民则一脸的尴尬,他就猜到吴良民大概还没吃中午饭呢。
黄杏仁忙对王雨竹说:"别管我们,你进屋休息,我有事正好找良民弟。″
一语化去两尴尬,黑娃从黄杏仁身后转出,双手背在身后,歪着脑袋立在吴良民面前。
"良民叔,我有个好东西,你猜是什么?"他眨巴着眼望着吴良民。
"别皮了黑娃,还没饿噻?我们回家吃饭了!"
黄杏仁喝住黑娃,用手一推把黑娃推前几步,然后退到路边上,拿眼望着吴良民:"良民弟,去我家把饭吃了下午好帮我干活。"
“要得!”吴良民笑着点点头,上前牵起黑娃,同他讨论起叶子里藏的宝贝来。
一路上,吴良民和黄杏仁把下午要请去帮忙的劳力顺道都请了。回到家,饭已上桌,他们不再磨蹭,匆匆吃过饭,黄杏仁翻出扛子、铁锹和绳子之类的工具,他觉得还应该找几根钢钎才行,自家没有这物件,得上别人家借借。
正在犯愁,一伙人已到他家门口,黄杏仁一瞧,在心里乐了,原来大伙手中都自带了家伙,他守思着的钢钎刚好有几根。
黄杏仁心里顿百感交集,这些村民呐,总在他为难之时伸出援手,村民们相亲相爱的就像一家人似的,他们的恩情,如何才能报答得了哦!
他在心里想着,对大伙点点头屋里让着坐,大伙都立在门外不进屋,黄杏仁一拍脑壳,象是醒悟了什么。
“黑娃,黑娃,快把床头柜子上的烟和火机拿出来。”他一面说一面转身沏上几杯绿茶,唐素梅闻声已出了厨房,忙着给大伙递上茶。
“大伙都吃了饭没,都别客气哈,没吃的就赶快说,我煮点方便的垫下肚子,晚上再请大家了。”
唐素梅一边敬茶一边询问着大伙。
“我们都吃过饭了的,趁天还早,赶紧的上路,晚了又收拾不规矩!”当中做事比较牢靠罗长庆回答到。
罗长庆,罗长春的大哥,为人憨厚老实,做事牢靠,只不过办事没罗长春有魄力。罗长春当五里屯村长期中,他这个做大哥的没少拥护弟弟,罗长春有什么难处,只要他能解决,会挺身而出为他铺路,这也间接性的帮助了不少村民。所以,五里屯村的村民,除了信服罗长春外,也敬重罗长庆。
大伙接茶喝了,没一个进屋坐,黄杏仁接过黑娃拿出的烟,一一为大伙散开点燃,回头吩咐唐素梅早点弄晚饭凉着。
唐素梅口里一边应着,一边回屋提了一壶水和一个大茶盅递给黄杏仁,大伙抽着烟热热闹闹地奔十里山而去。
烟雾散去,一院子人像是驾着烟雾腾空飞走了,院子刹时冷清了下来。唐素梅忙着给羊添了些干粮,又叫上黑娃下地去择了些新鲜菜,再回来就忙着倒腾晚餐的事了。
黄杏仁带领着众人奔向十里山,一路上吴良民像个旅游团的导游样对大伙说着山里的事,也抢着告诉大家黄杏仁羊场现在的情况,大伙听后都不禁为黄杏仁犯着愁。
这些年黄杏仁是怎么生活过来的,大家眼里都看见,黄杏仁脚下有个弟弟,读了大学就飞出了五里屯,按理说兄弟俩就应该帮衬照顾着点,可是这人咋个说得清。
黄杏仁爹娘一前一后去世时弟弟黄杏树正在读大学,父母不在,长子为父。为了让这个弟弟完成学业,黄杏仁不知苦了多少,节衣缩食不说,外出打工赚钱供着他完成学业,直至分配到县城一家公司工作为止。
可就是这样的文化人,骨子里却无比轻薄,书读毕业了,找了个城市姑娘过日子,就仿佛高人一等,根本瞧不起农村打泥腿子的农民。工作挣钱后,不仅没报答黄杏仁不说,逢年过节老家也懒得回,连老人节给父母上香的日子都没有回家来,这样子的人,书算是白读了,老师教的仁义道德他全当屎吃进了肚子里,不然他咋做些猪狗不如的事来呢!
为了这个弟弟,黄杏仁把自己的青春都搭了进去,二十几了都没个对象,在外谁愿找一个无父无母还带个拖油瓶的男人呢。这一耽搁,就拖到快三十,若不是同村人好心人介绍唐素梅给他,若不是唐素梅见黄杏仁心好老实可靠,大概黄杏仁现在还是光棍一个呢!
虽然如此,黄杏仁还是没怨过黄杏树,他认为弟弟是有文化的人,所处的生活圈子和自己不同,社会地位也和自己不问,在一起肯定没有什么话题,在则黄杏树找了个地道的城市人做老婆,更是没接触过农村生活,若要他们回老家住一宿,回城还指不定会生什么病,到时就罪过了,他也不想为难这浓血浓水唯一的亲人。到如今,弟弟县城的家门朝东还是朝西他都不知道,更没想过去打扰他平静的生活。
眼下黄杏仁最大的困难是羊圈要重新修建得花时间,马上田间的稻谷快成熟了,收稻谷前前后后也得花十来天时间,这样一来,羊关在家里就得至少一个月,这可咋行呐。
往年收稻谷的季节,唐素梅会去山里替换黄杏仁回家,因为这打谷子这种农活要割、打、挑等工序,人手就要得多,所以到收稻子的季节全村人像过节一样热闹,今天在你家明天在他家,后天又在我家,这样轮流地帮忙抢收,往往一季下来要忙十多天。大家都是在跟天比赛,若比天慢一拍,雨季一来临,稻子只有挂在树上发芽,连收回家没来得及晾晒的也会发了芽。
这种抢收的活又累又忙,松不得一口气,以唐素梅的身体状况,哪吃得消呢,若叫她下田轮换,恐怕收的不是稻子,稻子会把她给收拾了。
罗长庆和黄杏仁并排而行,他是最了解黄杏仁的人。
“杏仁,羊场你必须得早修理,眼下还有点空隙时,叫上些乡邻还修补得及。"
罗长庆诚恳地给黄杏仁建议道。
“我也正这么想呢长庆叔,只是眼下道路被堵,恐怕今年稻谷会提前收割,这收割的机器和和收回仓的粮食咋弄回家呢,以前有牛马驼,现在连人通过都难了。"
黄杏仁皱着眉为难地搔着脑袋。
“正因为如此,所以更要早点动手,晚了都抢收去了,谁还顾及得了你呢!”
“那也是,等长春叔回来,我和他商量一下,看他能有啥法子。”
黄杏仁拿定主意道。
“这是肯定的,长春也只能大方面帮着指点,但你也得自己早点计划着修补羊圈所需的材料,等今天这场子弄开,你就要立马行动起来。”
罗长庆似乎比黄杏仁还担忧,他不想黄杏仁误了修羊圈的时间,也不想帮他修羊圈而错过收割的最佳时期。
其实黄杏仁心里非常着急,但是急又有什么用呢,他若表现出来事情很棘手,这只会增加唐素梅心里负担,万一她也跟着着急急病倒,这日子可咋过呢?
所以黄杏仁只能强压着内心的焦虑,在唐素梅面前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午后,盛夏的十里山找不出早上清馨的样子,一切显得无精打采;知了的演唱会已进入盛况,但唱着唱着就跑调成了呐喊;叶子向太阳俯首,大把的阳光斑驳了绿野芳踪。
当黄杏仁见到那砣从天而降的巨石时,一股凉气从头顶窜到脚,太险了!要是这砣石头砸在羊场,恐怕自己现在已在另一时空以另一种方式与这些村民相见了!
他仔细地打量着那块巨石,光溜溜如炭般油黑发亮,与他所见到的石头完全不是一个娘胎里出的。巨石砸入地面不知有多深,到最宽处硬生生被卡在两山之间的最狭窄处,像女娲补天似的把这两山的豁口一下填补了上。
看着看着,黄杏仁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心口猛然一紧,四周一下子死寂般沉静,整个人仿佛落入到另一时空,同时似乎有种不祥的预兆向他袭来。
他潜意识地停住脚,甩了几下头,使劲揉了揉眼睛,眼前这才恢复了原样。
罗长庆还在和他滔滔地说着话,说了许久黄杏仁也没搭腔,转头才发现黄杏仁站在那儿神色怪异,已落下他好几步。
他也停下脚步,怔怔地望着黄杏仁道:“杏仁累了吧,不如在那块石头边歇息会再走。”
说完担心地拍了拍他的肩,从黄杏仁手里接过茶壶和水盅,以为他是太累了的缘故。
黄杏仁目光呆滞,讷讷地点了下头,抬腿跟上去,脚却像踩在棉团上,步伐轻飘飘的,他没理会罗长庆,虽然自己有点神智混沌,但潜意识里感觉自己有点不对劲,他努力让自己意识恢复清醒。
迷糊地跟在罗长庆身后,到了那块煤块似的巨石下,众人都驻足等他俩的缝隙当口,从腰包掏出香烟相互敬上,巨石旁顿时烟雾缭绕。
无力地来到巨石,择一处舒服的位置斜靠石壁,这块巨石滑无比,靠在上面让黄杏仁有种空洞飘然的感觉,他全身瘫软在上面,心却突突地狂跳着。
一群正咽云吐雾的人见黄杏仁这样,都以为他为羊场的事焦虑成这样,大伙停下天南海北的调侃,不约而同投去关怀的眼神。
吴良民见状,忙穿过众人,来到他面前,从怀里掏出杆烟,接在自己嘴上燃得正旺的烟头上,“嗞嗞”猛吸两口,接在烟头的烟泛起星点红色的火星,并升起一股淡淡的青烟。
他不管黄杏仁焉不拉几的样子,把点着的烟一下塞在了他的嘴里,而后立在旁边眉目紧皱地注视着他。
烟衔在嘴里的刹那,一股气流涌入四肢百骸,如盛夏的一股清泉从头浇到脚,黄杏仁立马缓过了神,眼前顿感一片清明,他再从地下爬起时,那种轻飘飘的无力感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今儿个是怎么的,大概撞邪了,他在心里想着,不知冲撞了哪路神仙,让自己灵魂像脱窍了似的。
黄杏仁仿佛从恶梦中走出,醒时浑身上下冷汗直冒,他倒觉得这身冷汗出得舒爽,身体立马恢复得劲头十足。
他狠狠吸了几口烟,不由自主地长长叹了口气,然后甩了下脑袋,像是要从脑子里甩丢什么似的。
吴良民怔怔地望着他一系列的怪异动作,皱着个眉头也没吭声,他转身从罗长庆身边提起茶壶,灌了一茶杯水递给黄杏仁,又从罗长庆肩上扯下汗巾递过去。
“咯,给擦把汗吧!看你热的,中暑了吧?”
说完示意黄杏仁坐下,自己却伸手吐了泡口水在食指和中指上,就要按上黄杏仁鼻梁。
“别,别,别,大兄弟!我现在好了,刚才出了身汗,已恢复了过来。”
黄杏仁说完仰头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水,觉得人舒坦了许多。
一会儿功夫,大伙手中的烟都只剩下星点烟屁股,罗长庆见黄杏仁缓过了神,手一伸,带头招呼大伙又上路。
大家陆续起身,弹掉手中烟蒂,踩在脚下使劲摁灭,罗长春时常教导村庄人说:我们紧邻森林,要时刻小心火烛,若有丁点不慎,就一毁百废了。所以大伙牢记这条铁的纪律,不随意抛洒半点火星于森林。
下午的山林,被阳光蒸煮得失去早晨的亲和感,知了喂啦喂啦竭斯底里地鸣叫,仿佛胸中蛰伏有几味真火在燃烧,那声音充满无可言状的压迫和悲哀感。
吴良民带头走在前面,像一支队伍的头头,走得急速,从发稍不停地滴落晶莹的汗珠。也不知他从哪里卯足的劲头,把热情洒在村子里每家各户,纵然大家嘴上时不时奚落他,但他从不计较,以雷峰一样的精神忙碌在五里屯,并可以悉数出村子里各家近年发生的大小事,对村邻们的家庭背景能道得出个一知半解。
几盏茶功夫,大伙汗流浃背地到达了黄杏仁的羊场,太阳有点偏西去,让羊场生出小部分的树荫地,光线不再如日中时强烈,咋一看现在的景况,冒出几分阴郁感。
也许是行的急,走出了一身汗,大伙都觉得口干舌燥,罗长庆手中的茶壶此时就成了抢手货,大伙站在树荫下轮流喝着大盅茶同时观察着羊棚坍塌处。
黄杏仁揭下搭在肩头的衣服,从兜里掏出香烟挨个地撒了一圈后,扔下空空的烟壳,把衣服揉成一团擦了一头一脸的汗珠。
大伙接过香烟点燃,拉开了吞云吐雾的架式,一番沉默酝酿后,那些飘悠的烟雾经过喉咙就化成你言我语地讨论羊棚的事了。
罗长庆无声地抽着烟蹲在树萌最边上听大伙讨论,刚见着羊棚时在心里就为黄杏仁难过地惋惜了一番,他没表露对黄杏仁的同情,这个时候表现出来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若不然,只会对黄杏仁增加心里负担,他不能这么做。
黄杏仁就在身边,他望着羊棚心中踌躇着。
罗长庆望望天,又看了看大伙,皱着眉头狠狠地把手中的半截烟一下折断掐灭顺手扔在地上,猛地直起身子伸腿用脚踩了几下烟头。
“好了,不歇了,时间也不早了,大家就行动吧。”
罗长庆声音不大,却让热议中的人群立马安静了下来。
大家跟着罗长庆掐灭了烟头,起身朝着巨石走去。
时间不长,裸露在巨石外羊的尸体,却引来了一群嗡嗡飞舞的苍蝇,它们在烈日下正尽情地吮吸着美汁,这难得的大餐宴席,着实让它们无比兴奋,边吸边发出嗡嗡的满足声。
大伙操起家伙就上岗,一切没谁安排就章程就绪,有人拿大绳拦腰套在石身,有人用钢钎撬石头,有人赤手用力推着石身,有人去附近捡来鹅卵石。
黄杏仁和吴良民双手拽着绳子斜着身子使劲地向后拉,那架式像与石头拔河比赛一般。
撬石头的人每撬一次,嘴里就大声吆喝一声:“一,二,三起鼓!”
喊声刚落,吴良民和黄杏仁便跟上吆喝:“一、二、二哟呵!”话音落处,人也跟着后退两步。
罗长庆则负责把捡来的鹅卵石垫在移动过后的石头下,以免石头向砸下的坑洼处回转。
大家齐心协力,号子声振越森林,树上栖鸟被惊得扑楞楞飞走,附近的鸣蝉吓得若过冬之蝉没了声音,一溜烟飞扑逃窜远去。
太阳日渐消瘦,但森林被一天的蒸煮正是温度澎涨的高潮时期,大伙都热得挥汗如雨,刚喝下肚的茶水立马就化着汩汩汗流奔涌而出。
巨石撬移开去,看得出一只羊被全砸中,已是血肉模糊,而另一只刚好砸中脑袋,其余部位不在巨石受力部,尸身幸存多半。
黄杏仁放下绳子欺身上前,罗长庆也停下手,俩人刚要拖出羊尸罗长庆却又停下了。
“杏仁快去找个装羊的东西,如果没有,蛇皮袋和塑料膜纸也行!”罗长庆吩咐愣着的黄杏仁。
“哦哦好好!”黄杏仁这才回过神来。
他慌忙从自己的住处翻出两条破旧的蛇皮袋子,俩人小心地把羊拖出装在蛇皮袋中,抬到树荫下。一群苍蝇追着到了树荫下,黄杏仁怕苍蝇下了蛋在羊肉,又回转住处找来绳子把蛇皮袋口捆住。
收拾好死羊,他们又加入到劳动中。
人多力量大,没几支烟功夫,巨石就被撬到羊棚外的地坝侧沿边,大伙揩了把脸上的汗,端起茶盅挨个补充起水份来。
天色逐渐暗淡,森林笼罩的大山,夜幕来得比村庄更早一点,大伙喝好水,都起身帮忙把黄杏仁还没来得及拆的羊棚拆卸掉,他们自家都有事等着做,现在趁着还有点时间,能帮忙点就帮忙多做点吧。
(七)
与吴良民分道,罗长春便马不停蹄地朝着公社奔去,太阳一路相送,奔着公社的大路没有半点绿荫遮掩,这让他心里有点毛燥。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必须马上报公社有关部门,眼下还有点时间的空隙,事情总得一步一步的解决,要是上报晚了,耽搁了解决问题的最佳时期而错过一季的秋收,他的责任就大了。
那么大块从天而降的巨石,仅凭村上的劳动力是无法搬得动的,他在心里想暗暗骂道:啥子卵石头,狗日的像长了眼晴样刚好落在卡子上,成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局面。
还有那个黄杏仁家,苍天不长点眼,这样寒碜的家老天没有雪中送炭,反而让其雪上加霜,也捏着软柿子似的欺负,叫这一家的现状不容乐观。
“唉!”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天热得让他憋闷,一顶草帽在头上戴了摘,摘了又戴。
穿过自己村庄,再经过一个村庄走一截路就到公社,他渴的不行,也饿的有气无力。在经过邻村一家小卖部时,卖了瓶矿泉水和两个干月饼馍馍,小卖部的大爷认识他,问他这么热天大中午要去哪儿,招呼他歇会再走。
“唉,大爷,您不知道,我们村出了件怪事,不知从哪儿蹦出一块巨石,足足有半间屋子那么大,好歹不歹的正卡在去十里山的那个拗拗口,把进山的路堵了个水泻不通,眼着秋收将近,我切找政府帮忙想个法子。”
罗长春一口气说出心中的焦虑,他着实太渴了,顺手拧开矿泉水,咕噜咕噜一气喝了大半瓶。
大爷瞅着他广播似的播报完新闻,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他坐屋里走出,手里搬了条长凳,示意罗长春坐下歇会再走。
罗长春对大爷挥挥手转身边走边说:“不歇了大爷,我得赶往公社报告,若晚了找不着人,怕是白走一趟。”
他一边说一边啃着手中的月饼馍馍,月饼是一块钱两个那种,硬硬的中间夹着桔子壳和花生沫做的馅,吃着特香特有嚼劲。
喝了半瓶矿泉水下肚,仿佛一下了浇灭了心中的烦闷,脚下步伐轻松了许多。
出了这村,就到了宽阔的柏油大马路,路上车流不是很多,稀稀拉拉从身边飞驰而过。
俗话说的好,换一个环境,就会改变一种心境,看着这些像人一样劳碌奔波飞驰的车辆一辆辆消失在眼前,罗长春心里百感交集,这么多年的村长生活,把自己从一个毛燥的毛头小子,磨成了个要担全村几十户生计的中梁砥柱,他为自己感到骄傲,也为自己肩上的担子感到任重道远。
脚下的路要一步一步的走,发生的事情要一步一步解决,这就是解决一件事情的最好解决办法,他目光坚定,甩开手大踏阔步朝着前方奔去。
一截大马路在他宽实的脚下没几下便丈量完,当他的身影飘落在古塘镇靠山脚下一幢三层楼房前时,正赶上驻镇官员上班高峰,由于当村干部多年,与镇上的官员没少打交道,他一出现在公社大院,就有人向他打着招呼,罗长春笑着和大伙一一打过招呼,便一头扎入乡长办公室。
乡长刚落坐办公椅上整理着桌上文件,就听见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王乡长好,我来给你找麻烦了。”人还没到办公室,王立志就先闻罗长春其声了。
“是小罗呀,我正想让民政办刘东下村找你呢,没想到你却这么早赶了过来。”
罗长春鼓着只牛蛙眼刚要张嘴问王乡村什么事,王乡长从椅子上站起,拿起桌上的纸杯从饮水机里接了杯水递给他。
“走累了吧,来,坐下歇会儿!”他边说边挪了条椅子在罗长春面前。
“你们村的事我已经知道,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伤亡?我这就叫刘东带两个人跟你回村视察。”
王立志说完转身出门去隔壁,一会儿又回转来,见罗长春疑惑地坐在力公桌边,啜着纸杯的水思索着什么。
“是这样的小罗,今早接上面部门通知,有一颗彗星陨石昨晚落入我们这块地儿,具体位置就是你们村子或附近。”
“哦…”罗长春一拍桌子激动地站了起来:“就是了,就是了,原来国家早就预测到了,这正是我来的目的!”
王立志握着他的手,把他按在椅子上,罗长春就把陨石落在村里的情况包括黄杏仁羊场的事也一并上报给了乡长,他甚至分析了当下的情况,并把自己的想法托盘出来。
王立志专注地听完他的汇报,一只手指在办公桌上轻轻地搞着,罗长春见事情已交待清楚,立起身不好意思地笑着对王立志道:“乡长要是莫别事,我出去吃点饭,走的急,还没吃饭呢!”
“辛苦了,快去,吃好后去找民政办的刘东,我已吩咐好了。"
罗长春出了乡长办公室,转身去了民政办,刘东见他,连忙站起来微笑着握着他手道:“正要找你呢,你又来了。”
说完拿起面前公文包要出门。罗长春摸摸头尴尬地拦道他:“刘兄弟你莫慌,我还饿着肚子的,许我几分钟时间,我去对面吃碗抄手马上就走。”
刘东见状,连连推推他:“这大热天,跑这么远路,太难为你了,快去快去!”
罗长春这才想起草帽落乡长办公室了,折返回身,正好乡长拿着草帽出来找他,同时递给他一瓶矿泉水,罗长春感激地看了一眼乡长,连忙道谢。
“快去,饿坏了吧,我下午还有个会议走不开,不然也跟着去视察一番。”他似满心踌躇 着什么,“不过,我一定会亲自去一趟,争取早点解决这事。”
罗长春一面点着头应着,一面与他摆手告辞。
出了公社大院,他一头扎进对面小餐馆,已过午饭时间,餐馆已无食客,老板娘正靠在椅子上打盹,老板则在餐馆里拾掇。
老板和他都熟识,见他进屋坐下,忙过来问他吃饭还是歇脚,罗长春摸摸饿得贴背的肚子说道:“吃饭吃饭,兄弟帮我煮三两抄手,先来碗汤我喝着,着实饿倒了。”
老板听他如此说,忙叫醒打瞌睡中的婆娘给罗长春盛碗汤,老板婆伸着懒腰和他打过招呼,二便进厨房忙活去了。
罗长春刚喝完汤,老板就端出满满一大碗抄手,他狼吞虎咽一气扫光,已是大汗淋漓,付过钱,摸着鼓鼓的肚子出了餐馆。
刚出门,刘东就骑着一辆摩托车在公社门口对他招手,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骑着摩托车的同事,罗长春不咋熟识,过去只是对他点点头问了声好,便跨上刘东后坐,车子发动,一溜烟消失在公社大院。
这两条腿的车是比两条腿的人来势得多,罗长春用将近两小时走的路,这喝水的东西十来分钟就到了。
进了村,罗长春安排他们把摩托车停在村口一户人家院中,便马不停蹄向十里山赶去。
刘东因为来十里山得匆忙,还是一身工装打扮,白衬衫配长裤,铮亮黑皮鞋套长袜,坐在办公室到是标配,坐在摩托车上也拉风,这大热天走在十里山的乡村道路上,着实也是一道婧丽的风景线,但没走多远,脖就被衣领掐住,他只得把领口扣子解开两粒。
罗长春和刘东的随从把衣服早就脱了,搭在肩上当汗巾子一把一把擦着汗使用,刘东这头顾上,下头裤子又使起怪来,越走越困难,裤腿仿佛渐渐缩水一般,每走一步便紧缠一圈,而皮鞋里更是另藏洞天了,汗水把袜子尖浸湿,脚在里头热烘烘湿腻腻,那滋味别提有多难受了。
一截路下来,刘东在一处树萌下站着不走了,罗长春和他随从早就看出刘东的不适,也将就他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刘兄,不防你也把衣服脱下,这样凉快些。”
罗长春询问的眼神望着刘东。
刘东看了看他俩赤裸的上身,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不好意思地“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他像是一下醒悟过来似的几下扒啦了身上象征身份的白衬衫!
“乖乖”罗长春见脱了衣服的刘东,心里不仅惊叹,这些知识分子,真酸呀!
眼前的刘东,脱了外衣后,身上居然还挂着件白色背心,而背心早就被汗的透湿!天那,我们打光胴胴就热,他竟然还穿起两件衣服的,罗长春算是对知识分子有了新的认识!
"算了刘兄,你干脆把背心也脱了,这么湿穿身上也不好受!”刘东听了,手一举,当真把背心从身上祛除。
罗长春笑着刘东像董成瑞托炸雕堡似的壮举,忍不住对着他大笑。
刘东整个过过程一言不发,却对他的笑好奇:“罗村长笑我干嘛,笑我肉白吗?"
罗长春和刘东助手着实被他这句“我肉白”呛着了,不禁笑惊了树上乘凉的鸟儿,扑楞楞飞窜开了。
刘东也被自己出口的幽默惹笑了,呆在办公室,人都快闷成老头了,难得这么轻松的环境,心情跟着爽朗,也不觉得那么热了,歇了会,再上路时,他索性把裤腿一挽,露出白净的小腿,小腿上的汗毛得到主人的解放,对他齐刷刷行着礼呢。
一行三人穿过村庄,引起村民的关注,有几个好事的村民也跟着他们屁股后面赶往十里山。
进入山林,刚才还阳光饱满的天空,一下子阴暗许多,一路人叽叽喳喳赶路倒也轻松,不知不觉就到了陨石降落的山拗口。围观的人七嘴八舌热火朝天议论,而刘东和助手却忙的不怡乐乎。
到陨石前,刘东就从助手手中接过公文包,掏出一部迷你数码相机,一个笔记本一支笔,一个圈尺,他把本子和笔递给助手,自己一边拍照,一边测量陨石的长宽,助手则边协助他丈量,一边记录好丈量出的数据。
村民见这两个官样的人在陨石前忙前忙后,都闭上了鸹燥的嘴,知道这两个人是来解决这个挡路虎的,他们在心里还在担忧着山里那长得碧油油的稻谷到丰收时咋进山去收获,没想到政府却这么快出面来解决了,他们由衷的佩服共产党的领导,也看到了丰收的希望!
刘东测量好后,又操着迷你数码相机围着陨石周围拍了一圈。山里蚊虫太会叮咬人了,没一会功夫,刘东那白嫩的细皮就鼓起许多大大小小的红色包包,弄得他边拍照边手舞足蹈地全身抓个不停,那被蚊虫吸过血的红疙瘩又痛又痒,他厌恶地看一下周围,见其他人像没事人一样。
这该死的蚊虫像闻出他肉最白嫩血最甘甜似的,专门围着他嗡嗡嗡地追着不放,而对其他人视而不见,他无奈地猛拍腿杆,那白嫩的皮肤上立即呈现出大块大块手掌印来。
刘东不知道,其实其他人也被咬了,只是他们长期住在山里,环境至使这里的人对蚊子叮咬显出一副自身带有免疫功的样子,实则早就被咬麻木了。
遭遇这样待遇,刘东还是细心地勘测了一番周围山形地势,祥细地作了阐述,也耐心地检查了助手记录的笔记。
捣鼓了将近两支烟功夫刘东才收工,罗长春看了看天,询问似的对刘东说:“还去山里不?这会黄杏仁他们可能还在羊场。”
“去吧,我们赶快点就行,不然事没办完,回去也交不了差,也省得再找时间往山里跑,回去晚点也没啥!”
“好吧,我也正有这个意思,一并考察完上报去,也好拿个主意,让乡亲们放放心心的。”
罗长春招呼着去十里山,那几个看热闹的倒没再跟去,他们本来也没打算去十里山,回头还有活等着他们呢!
两拨人就此从陨石分道,罗长春三人急急奔向十里山中黄杏仁的羊场,太阳已偏西了去,天色较进山时更暗了些,斜阳打在半山腰,山沟荫郁中偶尔透着丝丝凉气,空气也没那么闷了,这倒熏染得山林神秘而又带点恐怖气息。
这三个人心中有事,哪去注意那么多,罗长春像个话唠似的,一路上都在汇报十里山里的情况,从他接手村里的事务起,十里山的发展和十里山对乡亲们所作的贡献,以至于现在十里山面临的困难,他无比仔细地向刘东介绍着十里山。
从他的言行中,刘东才算真正了解到罗长春的为人和做事风格,他打心里佩服着眼前这个青壮年人,一心为这穷乡僻壤的乡亲谋福。
十里山凝聚了罗长春许多心血,在那人多地少的五里屯,乡亲们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他心里清楚,要不是村里的青壮年出外打工赚点钱补贴家用,恐怕五里屯许多人家情况跟黄杏仁家比起好不了哪里去吧。至从发现十里山里有一大片沃土,可把乡亲们和罗长春给乐坏了!
罗长春一边说着一边回忆,他刚接手五里屯没多久,就带着村民放手开荒十里山。
十里山是一些进山寻野味的村民发现的,那儿有一大片开阔的平地,阳光充足,四季长青,面积足足有一个五里屯那么大,四周被森林环绕,不仅如此,一条清澈无比的小溪还长年不断地从山里潺潺流出,这条小溪流到五里屯村与村里的围村河沟相汇合,村民就是顺着那条溪流发现十里山这块风水宝地的。
村民们后来又发现了现在这条道,这条道比顺着小溪进出山方便许多,那从后村民们进山守猎时都走这条道,走的人多了久而久之就走出一条大路来了。
村民们心里都盘算着那片肥水之地,苦于无人带头开荒耕种,大家也只能春夏秋冬的往山里去爱慕一番,罗长春也是众多爱慕看中的一员,他一接手村里事务,走马上任的第一把火就为十里山烧开了。
村上开社员大会表决,一致通过“开发”十里山,年轻气盛的他便向乡上汇报了开荒十里山的计划,经过乡上调查和研究,得到了乡党的大力支持。得到结果后,到农闲时他便风风火火地带着全村劳力进山忙活起来。
开发十里山的场境至今还在他眼前,全村老少无一不拥护他,每天一早村民便到他家那颗大榕树下,等开荒的人聚集齐了便操着家伙进山,那时大伙基本都穷,大家都有青黄不接饥不饱食之时,有这么好时机可以解决,何乐而不为呢!
开荒的日子,可以说是热火朝天,全村老少皆兵,进山的进山,看家的看家,每到吃饭的时候,妇女孩童们便也围着十里山转,那场境可以说非常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