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冷灵
雪后,新坟上多了几抹绿色,星星点点是这个村子犹存的气息。
我知道这个村子疼了
今年每次回老家,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往日里,村里的老老少少总爱聚在一起说说话,唠唠嗑。那些日子道是舒适悠闲的。
农闲的日子里,通州戏是少不了的,那种唱着方言的曲调,我愣是听上半天也不懂的。同来的小伙伴也都是爱那些演员的衣服,花花绿绿的,甚是可爱。
有时也想像着自己穿上那衣服唱上几句,就想着,也颇领略了些古人的感觉。
每每有戏,台前老人们静坐在长凳上看戏,小孩也就颇自在了,脱离了大人平日的叨叨,无拘无束的,天真的窥探陌生的世界。
夏天的夜晚是很有趣的。
萤火虫在丛中飞舞。逮着一只,那微弱的光在手中闪烁,似那浓绿的夏日里飞溅出的小火星。疏开合拢的手,萤火虫又飞回了草丛中,转眼间,那荧绿的小灯笼又融入了那绿色的海洋里。
树上的蝉是永不会停歇的。 “知——知——”的叫声是这个夜晚不停的伴音,对了,还有一种叫声“咕——咕——”的家伙,像青蛙,个头小,很少看见的,路两旁的水草里每每都会传来它的声响。道是路过的夜归的人,也不必太害怕夜晚了。
记忆里唱戏的晚上多是晴天,月亮总是很亮丽,星星也是不少的。有时在想,如果掉下一颗星星,捧在手心里的感觉一定是温暖舒适的。
我们也绝不是不看戏。有时唱的曲儿也是挺动听的,浓妆淡抹的戏子更是惹人爱的。
伙伴们最爱的是躲在幕后看戏子化妆。一笔黛眉,轻抹红腮,那脑海里犹存的古人的形象俱是到了眼前,也道是挺有趣的。
等着戏子化妆完,我们就到一边草地上嬉戏。纯真的心灵在淳朴的自然里不停地飞翔,愣是将沉寂的夜里充入无尽的欢乐。
累了,席地而坐,望着星空每一个空灵的心灵都在窥探着这个世界,以自己独特的视角,吸收着这个村子别样的情怀。
戏罢,各自跟着蹒跚的老人回去了,老人们定是很快乐的,走着还不忘议论着戏里的点点,说着这家的善良,那家的险恶,而孩子的心中也有属于他自己的无尽的欢乐,在村子里欢乐。
日子总是会抹杀一切的。滚滚的时间车轮在老人们的额上留下一道道永不褪去的车痕。
记得今年的春节,雪下得是很大的,是南方少有的鹅毛大雪。洁白的六瓣雪花,轻轻触碰着大地,吻一吻大地的脸颊,温柔的抚慰,他睡去。
大地累了是该歇歇了,可是人也似乎累了。
门前的那一片片麦田都淹没在了雪的世界里,那么纯洁的世界,老人们似乎也在那一刻笑了,从那沧桑的岁月里溢流出来的笑。
“今天,十三组的才全儿死了!”今年春节爷爷每天都能道些事儿来的,也许是今年春节奇怪的事儿太多了吧。
望着雪,我似乎感觉到老人离开时那种满足的笑,满足地离去,也许是在臆想明年的丰收中离去的,这种念想道是令人快乐的。
那天雪特大。爷爷匆匆赶回来,道邻居家许大爷过逝了。我知道,村子又少了一双眼。
许大爷是很少出门的,每天坐在藤椅上望望门前的那片田野似乎就足够了。他的双眼总是凝视着远方,也不是多少麦子在他的目光里成熟,多少的岁月从他的眼下流逝。我是没进过他的屋子的,他那黑漆的屋子总是有些神秘的,可是他那种眼神是让人有些惧畏的。
雪,似乎下得更猛了,风硬生生地将雪打在我的脸上。
这一刻,村子疼了。
没过几天,许大爷的丧事就办了。那天来了好多人祭奠的,我还问奶奶丧事为啥那样的欢乐,那些许大爷的儿孙脸上都溢满了笑容。道是老人高龄去世,是要丧事按喜事办的,就连记账的账簿也是大红的。老人可以在晚年安心的去了,的确是让人舒心的。
在人群里也有几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却是没露出别人那样的笑容的,他们望了灵堂好久,没作声的又离开了。
他们的眼神似乎很平和,却又掺杂一份叹息。离开时单薄的背影,似乎在为这村子挽留着什么,却又不再有那样的精力了……
每次回老家,村子总是少了分生气的。
很少再见到老人们在乡间小道上散步了,很少再看到一群老爷们、老太们坐在树下唠嗑了,很少再看到三俩聚在一起玩一场家乡的长牌了。今年的春天不少人已经深深扎根在这片土地了。他们永远地与这个村子在一起了,他们不会再担心与这个村子分别了。
秋风掠过又很快地离去,冬天又到了。
寒风掠过,也不知道是否是他们在吟唱。
年初的新坟早已不再是原先的模样了。初春时的新草,只留下枯老的根,这是他们的根。
我独自静坐在河边,周围是大片的田野,我一直认为村子的心在那里,那个村子里最有深意的地方。
可是水中的倒影那样凄婉。是我的容颜?可是我正处在人生的花季,那些许的寒风是吹落不了这灿烂的花朵的。只是,我害怕,害怕憔悴的村子抵不住寒风的侵袭。
村子的确累了,他疲惫不堪,身上的创伤是难以愈合的。他了解老人们的一生,却无法读懂他们永不逝去的灵魂。
影子,是这个村子。
时间,也许此刻不再显得残忍,村子是需要时间的。他终究会懂的。只是不知道疼的伤口要多久才能愈合。
想着村子,他,其实是老人和小孩的。
当老人的声影退却,当出生的声影减少,村子的日子到了末路。
看着村子,变了不少。只是戏班子少了,青年人带着孩子出去了,老年人睡了,村子里空了不少。
但,只要那孩子的回忆还在,老人的灵魂还在,村子就永不会落幕的。
傍晚,隐逸了一天的太阳倾洒出了她的余光,她用温柔的光芒去填补村子那裸露的心伤。
大口吮吸着落日的余晖,我感到一种别样的生机。
也许,村子仍旧在流泪,但那泪终究会化作更梦幻的留存在孩子脑海里不褪色的回忆。
我知道,垒砌的新坟是村子的新伤。
我知道,村子需要时间
我知道,这个村子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