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最后飞到哪里去了?天冷了,它们冷吗?
我对父亲说,我想变成一只大雁,长着翅膀会飞,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父亲很欣赏我的幻想,说你要好好学习,长大了可以当海员或者飞行员,飞得比大雁还要远。父亲是“解放牌”大卡车的驾驶员,去过很多地方,他经常对我们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可惜我生性愚笨,没能像大雁一样飞起来,只能做一份最普通的工,算不上“好男儿”。
1996年秋天,我在从衡阳西渡坐船回市里,小船在清澈的湘江上缓缓行驶,两岸是一行行金黄的法桐和艳红的五角枫。忽然,我听见一阵熟悉的雁鸣声——天上真的飞过一群大雁,是从遥远的北方、我的家乡飞来的吧?翅尖上一定还印着沭河的水影,羽毛上一定还沾着沂山的霜尘。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邻座一位老人轻轻吟着范仲淹的这首《渔家傲》,望着水面上见此远去的雁影若有所思。他告诉我,大雁飞到衡山72峰之一的回雁峰,就不再南去,留在衡阳过冬,待明年春暖再回北方,所以衡阳被称为“雁城”。
原来,衡阳是它们的家。我心里一下子温暖起来。
喜欢爱尔兰歌手恩雅的歌。2013年在北京买到她的一张专辑,特别愿听那首《Only Time》,简单的旋律让心情在喧嚣中回归宁静。她的声音是雾中之花,层层绽放。台湾乐者齐豫这样评价:“恩雅的音乐是一滴蓝墨水,滴在我们如水的耳朵,几乎是在交汇的一刹那,我们已是畅游在蔚蓝大海里的一尾蓝色鲸鱼。”是的,她的歌让我变成一条蓝鲸鱼,自由飞翔在故乡的天空,追逐白云,追逐风,追逐远去的关山雁影……
父亲去世后,葬在老家西岭山腰间的老林里。2012年深秋,我们回去上忌日坟。祭奠完毕,兄弟三人站在坟前默然无语。田野寂静,山下宁静的村庄祥和如水。大哥忽然说:人为什么非要远离自己的家乡呢?一生很短,留在自己的家里不好吗?我说:父亲生前教育我们“好男儿志在四方”,男人要有出息。”大哥叹了口气,没说话。我仰起头,一群大雁从父亲的坟茔上空飞过。之后,满山流淌着金黄的菊花。
认识一位在内蒙古当过兵的朋友,他最喜欢唱的歌是电视剧《沙场点兵》的片首曲《带我飞吧》,腾格尔原唱。前几天一起喝酒,他喝多了,在寒冷的冬夜放声大唱:
“一曲泣血的长歌,
放飞在高天上,
告诉我大雁的翅膀,
划破了天苍苍……”
并不明亮的路灯下,我看见他眼中似有似无的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