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张锃亮的锄头
认识他的时候
个子和他一样高
爸妈也各有一张 比我的略长
刚得到的时候
觉得自己就是大人
开始像个大人一样去耕种
他起得很早
夏天的日头还没露脸
就拉着眯眼的我往田里去
其实是骑在我的肩头
左边酸痛了 换在右边
他却越来越重
丝毫不知道怜香惜玉
总是要到田头
才真正睁开眼
看日头从东边的山坳里
一耸一耸往上蹦
妈妈说 日头高了就回家
我就偷偷想 去拉它一把
妈妈又说 明天还有一块田
又想拖住它
想把那个红彤彤的大脸盖起来
那家伙狡猾得很
刚才还和颜悦色 红彤彤羞答答
转眼后就浑身长刺
灼灼地刺我露着的胳膊和脸
那明晃晃的光里有一张网
把我拖到火炉里一样
却挪不动脚 喊不出声
使劲甩去发迹上滚下来的汗
还有没抹去的一流
顺着脸上的沟壑流到眼睛里
火辣辣地痛
我拉起锄头
像爸爸一样
把锄头扣进土里
坐在木把手上
看那些刚出土的嫩苗苗摇啊摇
好不欢快
瞬间恨不得自己也埋在土里
这样便不再怕那个毒日头
前夜的半个西瓜
都顺着我的毛孔溜出去
洒在土里 连个影子都不剩
嗓子开始冒烟
身体也似被抽了骨头软趴趴
心里恨恨地
把他磕在田间的石头上
发出刺耳的响声
妈妈说 回吧 下午再来
爸爸扛着锄头
妈妈扛着锄头
聊着这个夏天无穷无尽的农事
我远远落在后面
拉着木把手
拖着那个种种的家伙
哪管他撞到什么石头瓦块
恨不得即刻坏了才好
他不吃饭不长个儿
只是坚硬的身子
在柔软的土地里越磨越短
我蹭蹭长了两年
已经超过长长的木把
离开之后
爸妈再也没把他叫出来过
我知道 这个小伙伴
他肯定老得不愿见我了
却化作我双手上
顽固的老茧
盘踞心里 经年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