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叔的第七子晏几道,是个“千古痴人”,和曹公笔下的贾宝玉一样,是位“多情公子”。
他的每一首词几乎都与爱情有关。后人将他和南唐后主李煜、清初纳兰公子一起,并称为“三大情痴”。
晏几道词中的女子,多是歌女舞女,辞藻颇为香艳。他词中的“莲、鸿、蘋、云”四大美女,是他的好友沈廉叔与陈君龙家的歌女,个个貌美如花,能歌善舞,每当和这两位朋友聚会,晏几道就要写几首词让她们唱,“每得一解,即以草授诸儿,吾三人听之,为一笑乐”。
他在《虞美人》中写小鸿:“年年衣袖年年泪,总为今朝意。问谁同是忆花人,赚得小鸿眉黛,也低颦。”而写小云则说:“双星旧约年年在,笑尽人情改。有期无定是无期,说与小云新恨,也低眉。”
但最得他青睐倾心的,是小莲和小蘋。
小莲娇俏活泼,能歌善舞,“梅蕊新妆桂叶眉,小莲风韵出瑶池。云随绿水歌声转,雪绕红绡舞袖垂”;她还十分俏皮,“生憎繁杏绿阴时,正碍粉墙偷眼觑”,居然恼恨杏子成丛满树,挡住了她偷窥的视线;有时她也任性,“小莲未解论心素,狂似钿筝弦底柱。脸边霞散酒初醒,眉上月残人欲去”,没有酒量,却故意抢着喝,然后借着醉意,把筝弹得如金蛇狂舞,“脸边霞散”,惊艳极了!而小蘋却清幽得如金庸笔下的神仙姐姐。在微微的细雨中,她立于一地落花之中,手抚琵琶,娇柔不胜罗衣。“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一个是胸前朱砂痣,一个是窗前白月光。都是他的“心头肉”。
彩云易散琉璃脆,后来,“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好友沈廉叔早早过世,陈君龙也卧病不起,四大美女也都散了。可晏几道忘不掉她们,和他的“匆匆那年”。从此,他就醉倒在自己“阳春白雪”的小令中。
也有重逢的时候。晏几道的《鹧鸪天》,写的就是一次酒宴上与其中一位歌女的重逢,具体哪一位却不得而知。
一切恍若梦境。重逢自是惊喜,可重逢后呢?又要面临无期的离别啊!在这种矛盾纠结的情感中,晏几道写下了这首千古名篇:“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晏几道的词,让我想起曹公的《满纸荒唐言》: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千古情痴”晏几道,活在自己的“阳春白雪”里,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二、七小试解小山梦
古有周公解梦,今有七小解梦。
小山喜欢做梦,这点和七小不谋而合(那天和浅笑安然同学聊天,七小说她最喜欢的运动是睡觉做梦,最剧烈的运动是睡觉翻身,真是优秀本秀了)。
小山同学为什么那么爱做梦,爱写梦呢?究其原因,因为他的现实很痛苦。正所谓千古伤心人,愁情春梦多!
弗洛伊德说,“梦是愿望的满足”“幸福的人从来不去幻想,幻想是从那些愿望未得到满足的人心中生出来的”。这个理论很好地解释了小山词中大量的梦境描写的原因。
爱一个是专情,爱三个是多情(三谓其多),爱九个是多多情(九谓其多多),小山同学则是多情的N次幂。
小山同学很博爱,“只要心中充满爱,看满世界女子都是情人”,虽然他“洒向人间都是爱”,可人间并没有回报他同等的爱,绝大多数都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而已。
有句糙话,“戏子无情”,青楼女子和古代文人把酒言欢,言的大都是逢场作戏的欢情,极少有真情,古代文人把青楼歌女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回家的栗子更是少之又少。偏晏几道是个多情的,每一个都会一见钟情倾心相许,正如《关雎》里所说,“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他在《小山词自序》曾说:“追惟往昔过从饮酒之人,或垅木已长,或病不偶。考其篇中所记悲欢离合之事,如幻如电,如昨梦前尘,但能掩卷怃然,感光阴之迁,叹境缘之无实也”,颇有贾宝玉游太虚幻境“失去春梦了无痕”的意味。
作为曾经的“官二代+富二代”,因无法接受后期家道败落的现实和前后鲜明的对比,又清高不肯求人,晏几道就一直在和歌女的“爱情”中逃避和麻痹自己。他以为和她们之间是真感情,可她们和他之间只有付费的交情。
这个多情种子,他和歌女们的交往仅仅始于颜值,没有限于才华,更没有忠于人品。一见钟情之后,感情就不幸夭折,不知所踪。
这首词中,他回忆的是与小蘋初次相见的场景,他与小蘋的感情,谁又知道是不是一场关于“春梦”的YY?
你喜欢一个人时,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会被你无限放大,你都会揣摩他的用意,其实,那不过是我们自己的自作多情罢了。
谁知道小蘋对小山,是不是仅为职业性的放电和微笑呢?但愿不是吧。因为小山,值得。
三、“原唱”没有“翻唱”红
素心老师在今日诗词讲解中提到,小山这首《临江仙》中的名句“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并不是原创,而是“抄袭”。原句出自唐五代诗人翁宏的《春残》:
又是春残也,如何出翠帏?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寓目魂将断,经年梦亦非。
那堪向愁夕,萧飒暮蝉辉。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这句诗虽本为佳句,却鲜有人知,经晏几道引用,却成为脍炙人口的名句。
其实,有很多千古绝句,作者都是“另有其人”的,就好像“中国好声音”,多少翻唱火了,原唱才被人知晓。今日,我也浅学了几句,和大家分享。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是王勃《滕王阁序》中的名句,千古流传。其实,这句诗是化用了南北朝诗人庾信的《马射赋》中的句子:“落花与芝盖同飞,杨柳共春旗一色。”
“此心安处是吾乡”,出自苏轼的《定风波·南国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这句诗则是受了白居易的启发。
白居易有两首诗,一首《种桃杏》,一首《初出城留别》,都有提到类似的诗句。
《初出城留别》
朝从紫禁归,暮出青门去。
勿言城东陌,便是江南路。
扬鞭簇车马,挥手辞亲故。
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
《种桃杏》
无论海角与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
路远谁能念乡曲,年深兼欲忘京华。
忠州且作三年计,种杏栽桃拟待花。
被誉为“梅妻鹤子”的林逋有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被后世誉为写梅花的绝句。这句诗实际上是从五代诗人江为那里“借”来的,原句为:竹影横斜水清浅,桂香浮动月黄昏。林逋改动了两个字,将“竹影”改成了“疏影”,“桂香”改为“暗香”,尽现梅花的旖旎情态,让后世称赞不绝。
“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这句诗出自秦观的名作《满庭芳·山抹微云》。其实,这句诗的灵感来自隋炀帝杨广的《野望》:寒鸦飞数点,流水绕孤村。斜阳欲落处,一望黯消魂。
名句“一片伤心画不成”出自纳兰容若的《南乡子·为亡妇题照》。妻子去世后,纳兰容若想为妻子画像,却奈何悲伤过度,一片伤心画不成。事实上,这句诗出自唐代诗人高蟾的《金陵晚望》:
曾伴浮云归晚翠,犹陪落日泛秋声。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同样是表达伤心,纳兰容若说的是思念亡妻,而高蟾说的是对国家现实的忧虑之情。
叶绍翁《游园不值》中的“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是化用了陆游《马上作》里的诗句:“杨柳不遮春色断,一枝红杏出墙头”。
当然,诸如此类的诗句还有很多。感兴趣的童鞋可以自己度娘。
四、读书人的事不算“偷”
因工作需要,经常爬格子,也苦于“肚里没货”,所幸还有度娘,还有网络。
以前有个“笔杆子”出身的大BOSS教我:“复制黏贴一个人的文章叫抄,但抄许多人的文章就叫集大成了,天下文章一大抄,看你会抄不会抄。”
鲁迅先生笔下那个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惟一的人,那个用手指蘸酒教孩子们写“茴香豆”的“茴”有几种写法的孔乙己(敲黑板,此处是知识点。这几日带孩子看鲁迅的书走火入魔了)都曾说过“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我好歹也算个半个读书人,“集大成”而已,更不能算“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