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卑微如草……
母亲只有十四岁的时候,跟随她的姐姐,一路风尘,坐上建设新疆的专列,随万千援疆知青,坐了四天四夜火车,一起从四川来到新疆。她们属于支边青年,经历过文革和灾荒年代。
母亲虽然只有十四岁,却吃过父母不在身边陪伴,恋家的的苦;也吃过没有熟人玩伴,委屈的苦;更吃过长身体,饥不裹腹难熬的苦;在那气候恶劣,分不清季节,衣缕单薄的日子,还吃过自己没有长大,天天背着姐姐的孩子,干着各种农活劳累的苦。
那时候的新疆农村,四处荒凉,一眼望不到边的戈壁滩,零星散落一些土包和沙包,土包就是低矮的住所,地窝铺。有半截露出地平面,算是区别出,那是人类住的房子吧!可以说,根本没有基础建设,夏天没有干净的水吃,出行靠磨出泡的双脚,住的就是黑漆漆的地窝子,没有洗过澡,衣服都是大人穿剩下的,缝着补丁退了色的。
母亲和父亲是二十岁的时候,经人介绍结的婚。母亲在成家后的漫长岁月,就只回过四川老家绵阳一次,时隔太久,回去也是物是人非,没有太多的留恋!无奈的母亲赶快离开四川,原回到了新疆。我的记忆中父亲长期在外农机作业,开车,少见在家。
母亲照料我们姊妹三个,我和最小的妹妹从小体弱多病。每次患病,都是母亲半夜背着我去大队卫生室,来回穿过庄稼地,徒步走半天。
只依稀记得,春天里,漆黑的夜晚,母亲在泥泞的路上深一脚,浅一脚,顶风冒雨披着塑料布,吃力地背着我去卫生院。从黎明前的黑走出,返回已是饥肠噜噜的中午,母亲和生活对抗着,尽管行如蝼蚁,但从没有认输放弃过!
夏天去卫生院,路过一片种玉米的庄稼地,是从夜晚留给黎明前,最后一抹宁静的漆黑开始的。听着玉米杆被划拉开,嘻嘻嗦嗦的声音,心里的恐惧,一声高过一声。迷糊中又好似幻觉,时而有扑腾的鸟飞出,时而有动物穿过杂草的响声,感觉总也走不出去。母亲的脸上满是汗水,鞋子让泥巴包裹,要不是天亮,还不知道玉米地里,浇过水没有干。我想,母亲当时的脸上不光是汗水,应该还有泪水。那次我发高烧感染成肺炎,打针来回几公里,都是母亲背着我。感觉母亲这小半个月,把一年的汗水流完了。
一个深秋的早晨,天还没有大亮,母亲仓皇失措地把家里的被子抱到车上,随着一帮人去医院了。三天后母亲回来说,父亲的左腿和左胳膊粉碎性骨折,是从车上摔下来被车轱辘压的。我们还不懂事情的严重性,但可以感觉到母亲无声的眼泪,无声呆默的容颜里,没有一点轻松的感觉。从那时起,家里人,每天在一起,可就是我,再也没有听到过家里,有过灿烂的笑声。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每个凌晨五点,母亲就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开始了一天的早饭和农耕工作。农民的生活,大部分都是自给自足,所以显得异常的忙碌。和大多数农家一样,养着马,喂着猪,成群的鸡鸭,还要进菜园子摘菜浇水。我不知道,那年母亲是怎么照顾病在医院的父亲,还要照顾三个孩子,把地里的庄稼收获完的。
冬季里,卸在院子门口一大车煤碳,需要转到碳房里。晚上,看着母亲手上的血泡,有花生米大,还要搓玉米棒子喂鸡,挑水洗衣服……我陪着母亲一起扫院子的雪,往菜窖里放冬菜,每天伺候鸡牛马羊,日子真长,长得看不见头……
在母亲的悉心照顾下,六年后,父亲的身体健康全面恢复。这六年,母亲用弱小的身躯扛起沉重无比的家,从春天的播种到夏天的浇水施肥,秋天的收获犁耕平整土地,冬天拉运沙土改造土壤,母亲像被重判的囚犯,永远有干不完的活,永远在负重前行……
那时,我总感觉自己长得慢,不懂不会的事情太多,好多事情和重活拿不下。心里想,何时能像父亲一样,挑起该挑的重担,好让母亲松口气。
如今,我们都已成家,有自己的孩子。只是,年迈的母亲,身体各方面不能和过去相比,特别是三年前,父亲因心梗突然离世,让母亲更是加快了衰老的速度。母亲牙不好,吃饭很受影响,听力也下降,影响沟通。唯独没变的是爱操心的习惯,依旧过问我们的社保和养老保险等问题,每次听到母亲过问我们的事情,我就放慢语速,一句句重复的回答,她问一句,我的心揪一下!
很多时候,母亲坐在我的面前,她说,我听,她问,我答……静好的岁月里,我惟愿她如所有的老人一样,安静、祥和,享受膝下儿孙促膝长谈,福寿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