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我总是问妈“小姨为什么会变哑啊”?妈妈总是眼泪汪汪的说,还是穷呗,然后便是长长的叹息和久久的难过...
2岁那年,小姨感冒发烧,因为家里没钱,姥姥找来村子上的麻子大夫,大夫看了看小姨说,孩子恐怕是不太好,烧能退下去,可是最后会怎样,我就说不好。后来烧退了,可是小姨从一个刚开始牙牙学语的小姑娘一下子变成了什么都不会说的小哑巴了。为此,妈妈说,姥姥哭了整整一个月,看到小姨就哭,可是,谁都无能为力,小姨从此的名字就叫,哑巴姑姑了。
可是小姨越长大就越长的美,皮肤白皙,头发黑亮,眼睛很大,睫毛很长,村子里的人都说,小姨是全村最美的姑娘,可是,可惜了。
小姨越发的标致,以女红精美来判断一个女孩子的能干程度为标准的年代里,小姨的女红样样精美,样样拿的出手,十里八村的女子出嫁,都来央求小姨帮她们做嫁妆,小姨不仅做女红快,而且是全村第一个学会织毛衣的女子,好多姑娘,媳妇都来家里讨教技艺。
只记得小时候小姨也会来我家做客,顺便浪上几天,那时候她出门手里总会不停的织来织去,很快的一件毛衣从短变长,然后很快的出现在我们的身上,我也会模仿小姨的样子,学习织最简单的围巾,当我不会问她时,她总是示范给我看,然后让我织,她看,只要我织对了,她总会冲我甜甜的一笑,如果不会,她会反复的教我,从不生气。村上的阿姨们总说,你小姨长的可真赞净(好看的意思)可是可惜了。
后来,小姨很长时间再也没来我家,我很想她,就不停的问妈妈,小姨什么时候来我家?妈妈一开始不说话,后来我问的次数多了,不耐烦了就说,你小姨已经出嫁了,再不来咱家了。哦,原来出嫁后就不能转亲戚了吗,我以为,就不问了。一次,大伯母来我家,两个女人手里做着针线活,我在一旁写作业,她们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小姨,我妈立刻眼泪婆娑,说从我家回去不久后,小姨就出嫁了,姥姥,姥爷没有通知任何人,小姨嫁的那个男人无父无母,在山里背柴,他家住在一个大山里,而且长相不好。后来,我只记得我再也没听进去她们的谈话,只记得自己嚎啕大哭,妈妈问我怎么了,我一言不发,我心里心心念的小姨,那么漂亮,能干的小姨怎么嫁给那样的男子。
后来,因为念书的缘故,我很少去姥姥家了,但是每年姥爷家果园里的果子成熟后,姥爷总会骑着他的自行车来送果子,来后坐到炕上总会给妈妈说,昨天刚去给妮子(小姨的称呼)送了点,顺便送了点面,我看了看他家的面柜,没有一点白面,只有柜角的一碗玉米面,姥爷看着妈妈给他做的鸡蛋面条,总会眼泪汪汪,他说,可惜了我的妮子。
一年后,小姨生了个大胖小子,可是家里实在困难,没发养活孩子,就把孩子送到姥姥家,让姥姥帮忙照看。姥姥帮她们把孩子带到6个月时,小姨却在深夜里跑到家里来了,满身的伤,头上戴的盖头也被撕坏了,姥姥看着满身伤痕,两眼肿的像桃子般大的哑巴姑娘后,失声大哭,给姥爷说,再别让妮子回去了,咱们养她。姥爷点点头,从此小姨就吃住娘家,带着她那个儿子,因为那个男人对自己女儿的伤害,姥姥总是不叫那孩子的名字,总是叫东沟娃(小姨的那家地名),那男人也没来叫小姨,3个月后,小姨惊慌失措的给姥姥比划,她又怀孕了,姥姥说,生下来吧,不管是男是女,生出来后送人。只记得当时妈妈们都给一家亲戚说好了,等孩子出生后就抱去给人家。
可小姨怀孕8个月时,那个男人却回来了,手里攥着500块钱,给姥姥,姥爷下跪,他说他要带小姨回去,从今以后再也不让小姨受委屈,他们会好好过日子。最后,小姨还是被他带回去了,姥爷说,看他有悔过之心,就让他带走了小姨。
一个月后,小姨生了,又是个男孩,姥姥来叫妈妈一起去看月子,我只记得,妈妈回来时晚饭没吃,第二天早饭还是没吃,在回来的那天夜里,我听到了她哭泣。后来,如果我们姊妹中有谁浪费粮食她会一边收拾浪费的粮食一边说,你们天天吃的白面,蔬菜,鸡蛋,知道你小姨吃的什么吗,她们把玉米面都吃不饱,家里连土豆都没有几个...表情如泣。后来每当粮食收获后,妈妈总是会多跑几趟小姨家,给她带一些白面,玉米面,土豆...从来都没感受过饥饿的我,根本不知道当我每天吃着时令的蔬菜,爸爸买来的糕点时,在80和90年代交替的岁月里,还有人吃不上饭,吃不饱饭。
小姨的东沟娃一直由姥姥和姥爷拉扯到适学时候,由他的爸爸接回了东沟山,去翻过一座山的山沟里读书。期间,小姨又生了一个男孩,等这个男孩出生时,家里实在接不开锅了,老大就辍学去打工挣钱,后来老二9岁时也辍学回家,出外打工,小小年纪就知道家庭的苦,所以无论干什么他们哥俩都干得很好。
时间流逝,我要结婚了,在我结婚时,他们哥俩都来帮忙,几年不见,都成大小伙了,哥俩都长的白白净净,俊秀而干练,在小小的小村庄里,甚是引起了一点小轰动。都夸小姨的孩子长的漂亮又能干,有适婚女儿的父母,看的十分眼馋,想把自己的闺女许配给他们。他们弟兄俩虽然没有读过太多的书,可是他们勤劳肯学,年纪轻轻就学了一身的本事。给那个老板打工。那个老板都喜欢。孩子们通过自己的勤劳换得了一笔笔财富,从而使小姨家的生活也慢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后来,孩子们相继结了婚,盖了新房,买了车,现在的小姨在家里带着孙子,做着自己喜欢的女红,生活有滋有味。妈妈总说,小姨吃了多少苦才换得如今的生活。当初真的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