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本皖西山野人,半生行迹在云根。
窗前枫叶题诗老,檐下竹风酿酒浑。
自束发读陶诗白句,便知好文字当如春溪漱石,清可见底;又如秋月穿云,明而不炫。陶公篱边采菊,白傅江上听琵,皆以素心写俗世,以浅语寄深衷。我虽不敢望先贤项背,然业餘凃鸦三十余载,总以“家常语写心头事”为念。
此集所录诗词乐赋,不过是一介布衣的生活残墨。春扫落花,便记“茶烟裹住莺声碎”;夜读旧札,遂题“灯花瘦尽故人书”。偶登大别山,见云海浮沉,吟得“松涛欲洗青天破”;暂寓江南,逢梅雨霏微,写下“苔痕漫上砚池凉”。诗于我,非雕龙之术,实乃呼吸吐纳间自然生发的声响。
乐词一卷,尤见性情。昔年于敦煌残卷中读无名氏曲子词,但觉市井歌哭、烟火悲欢皆可入乐,方知诗与歌本同根同脉。故试以俚语谱新声,以民歌续古调,田间采茶后提笔,雪夜围炉时展笺。不求黄钟大吕之音,但求樵夫渔翁能解,童子老妪可歌。
或有友人相问:“君诗何以不慕奇崛,独爱平易?”我笑指庭边翠竹:其叶婆娑,不过寻常绿影;其节凌云,仍是简直青竿。陶渊明种豆南山,用的是钝锄;白居易煮茶红泥,使的是粗陶。世间至味,原不在珍馐玉馔,而在春韭秋菘。诗道亦然,剥去锦绣外壳,留得赤子心肠,便是真文章。
今兹将经年吟草编作两卷,非敢示人,实为存证:证我曾见青山多妩媚,证我未负梅花旧约盟;证我柴门虽冷有诗暖,证我红尘深处守天真。若读者能于某句某联间,忽见陶令背影,偶闻白傅琴声,或窥见枫篁园竹影下一名拙陋散人,正用冻砚呵霜,以松针写月——便是我焚香扫地待知音的至乐了。
枫篁园拙陋散人 黄岳松自叙
岁次甲辰仲秋 于古枫筛月之南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