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朋友,
祝好!昨晚和父母一起出去吃饭,满桌都是熟悉的叔叔阿姨,酒桌上觥筹交错,谈笑言欢,回忆我没有印象的过去。建平叔叔说,我是在一个下午学会走路的,草地上,我拿着根冰淇淋,摇摇晃晃地走出自己第一步。他们问我还记得吗,我摇了摇头。
夜深,人醉,离场,昏黄的灯光下我们走下楼梯,很窄,我跟在父亲的后面,后面是李国清爷爷。他走在我的后面,跟我说,上个星期天我从美国飞回来的那天,他真的很想见我。我不由得想起某次酒席之后,我躺在车的后座,阿姨开着车,刘斌叔叔坐在副驾驶座上,喝得也有些醉了,他喃喃道,我已经长这么大了。
我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满座酒席,我都记得那些过去的片段,可是一杯一杯的劝酒声中,我却又无话可说,就好像把这满怀的深情晾干了沥酒,喝酒的人早已自醉,又哪还有多余的,再去醉他人。
我的长大,在他们眼里,是不是无时无刻提醒自己变老的一个符号呢?时间往往藏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天一天地过,一天一天地流逝,就如同蜗牛一步一步往上爬一般,今日与昨日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可是我呢,承带了十九年的时光,站在他们的面前,告诉他们,今日与十九年的今日,早已是天差地别。他们曾经看望照顾曾抱在怀里的小婴儿,如今已长成了与自己比肩的人儿,看着我,他们心中是否感慨万千?
对于他们来说,衰老,是件无力抵抗的事情,就好像成长,是个无处逃脱的囚牢,将我牢牢困在原地。
突然想起先前在微博上读到的一首诗,全球大学生短诗大赛的特等奖:我是使爸妈衰老的诸多事件之一,作者脱脱不花。
我是使爸妈衰老的诸多事件之一
职称、房贷、牛肉的价格
我跻身其中,最为持久
我是这对中年夫妻唯一相符的病症
共同的疾患,二十三年来
无时不在考验他们的婚姻
我差不多就是耐性本身
我是疲惫的侧面、谩骂的间歇
我是流水中较大的那块石头
将眼泪分成两份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诗歌,有时会有巨大的力量,藏在短短的几行的句子里,像一把锤,在流水的冲击下迸裂,像一把小刀,狠狠地刺进内心深处。
昨日读余秀华的诗集《摇摇晃晃的人间》的跋,她说因她是脑瘫,当她决定用语言用文字来表达自己的时候,选择诗歌是一件命中注定的事。她说,她每写一个字都十分吃力,要用最大的力气保持身体平衡,用最大的力气左手压住右腕,才能把一个字歪歪扭扭地写出。诗歌是所有文体字数要求最少的,因此,她写诗歌,实在是件水到渠成的事。
她说,只有在写诗歌的时候,她才是完整的。她生于农村,成长成农妇,泼妇骂街的劣根性她逃脱不开,她在这凡间尘世里滚了一身尘土,可是诗歌一直在清洁她,一直在悲悯她。
最后,她说诗歌是什么,她也不知道,说不出来。她说,不过是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在摇摇晃晃的人间走动的时候,它充当了一根拐杖。
我想,这个人间会衰老,这个世界会衰老,这个宇宙也会衰老,拄拐杖的人自然也逃不过这个命运。可是,诗歌也会衰老吗?
祝一切都好!
五月二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