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伴随着夜色,我骑着嘎吱作响的自行车穿过幽深的巷道,结束一天工作。初春微寒,夜色中朦胧的光与影魔幻地摆弄着婆娑的身姿,甚至在风的吹动中嘤嘤作响,我奋力前行尽量阻止幻想出的魅影轻盈而来。
仿佛在很久前我就是孤身一人行走在带有月色的深巷当中,求学的路上,回家的路上,工作的路上,那些被我抛之脑后的来自深夜的魅影似乎一直潜藏在我无所畏惧的心底深处。
没错,我是无畏的,我是微笑着的,但内心深处永远都埋藏着一条孤独且深黑的巷道,所以我可能是天生的悲观者。我害怕分离,便选择各自安好;我恐惧擦肩而过,便选择从未遇见;因担忧路途困顿,而选择不去远行;因担忧劳烦他人,而选择一个人做了所有。
我从没有要求自己变得多么独立,多么强大,我只是不希望生活当中出现的美好会消失殆尽而造成崩溃,因此,不晓得什么时候我的性格多了几分凉薄。
刚刚得到一个消息,我的一位语文老师,临近退休却一病不起,下肢失去了知觉,从此瘫痪在床。我脑海中闪过的是明媚的教室里,她一头长发顺滑地披在肩头,款款而来,语文课永远都是阳光正暖的时候,她就在一缕温暖的光中为我们深情地读起了篇篇文章。农村的学校里,她的普通话并不是特别标准,但在那个所有科任老师还惯用方言的年代,她便开始打磨自己的发音了,她也正如教室那第一缕阳光般轻轻地试探着语文课本中每一页光辉的文字。这样干净而淳朴的人如今却患顽疾,我想那些曾温暖过我们的光是否还能再度温暖她呢。
我喜欢过一个人,一个遥不可及的人,我花光了我所有的思念只为与他在梦里相见。终于有一天,他驻足转身拥我入怀,也同我诉说相同的思念。可是再浓烈的思念也无法消除彼此间的矛盾,于是思念在时间的长河中化成了一阵烟,消失在没有离别的长空。
我有一个朋友出生农村,秉着读书改变命运的执念考到了大城市,想要提高自身,留在城市,笃定考研上名校。那年,她总是天还没亮就孤身一人坐在空荡荡的自习室里开始了一天的学习,晚上寝室的墙壁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背诵纸条,她就像一个执拗的机器,每天旋转着不崭新的齿轮。这种励志故事一般的结尾都会皆大欢喜,可惜她还是失败了,失败的第一年,她没有服输,直到失败的第二年,她修整了执拗的齿轮,不再与所谓的命运对抗。
我们惯于生活在童话世界中,德高望重者安享晚年,矢志不渝的感情找到归宿,奋力前行的人走进光明。可是,世界这么大怎么会完全被童话包裹呢,生活的本质就是剥夺,健康,情感,信念都会转进时光的齿轮,那些鲜活的,热烈的,坚韧的都会失去最初的颜色,随着生命的殆尽而消陨。我不再相信童话,美好的机遇并不会如期而至,我不期盼生命中出现救世英雄拯救我于水火,我不期待运气的眷顾让我增添光芒,我更不认为命运的部署操控一切。我只觉得我只是我,无关于天赐的福音,只安心躲在生命的躯壳中,尽全力挥霍此时此刻的倔强。
我要如花一样开放享受自己生命的香甜,我要像风一样可以吹拂一寸土地,我要像麻雀盘桓在数米高的空中尽量诉说出生命的哀伤,而这些仅仅为的是在生命消减前做最后的挣扎。做花不祈求芳香四溢,成风不卷走半点尘埃,化鸟不求翱翔万里,我只在自己的壳子里尽力享用为数不多的生命。
我就是这样一个悲观的人,悲观束缚我的眼界,敲打我的勇气,限制我的自由,而我就在悲观的圆圈里享用自己的生命。而今的踽踽前行是担忧晚年的病残,而今忍受的孤独是担忧周遭生命的逝去。
悲观地呵护好自己仅剩的生命,可能是意识中的最后一份倔强,因为在这段生命历程中,我要独自穿过悠长的漆黑的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