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章被他爹从家里赶出来那会他 30 岁,那时的他已经是一个拥有两个孩子的爹了。他带着从隔壁村夹沟娶回来的媳妇胡氏和两个孩子在大门外跪了一夜也不见爹开门,心想这次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要他了。他摸了摸右面脸颊上生下来就有的黑色胎记,皱了皱眉,对身旁的婆姨说:“走。” 就拉着天生和天和两兄弟,向下庄走去,婆姨胡氏跟在身后踮着小脚,边哭边走,嘴里骂骂咧咧:“我命苦的怎么跟了你这么个赌鬼,娃娃们以后咋活人哩,你妈那会生你的时候怎么不一勾子把你压死,活到现在丢人现眼,害人不浅…。”名章一句话也没回,向两边瞅了瞅天生和天和,往严里拉了拉他们的衣领,继续向下庄的沙河沿走去,婆姨跟在后面,一个人骂着也没意思,随即也闭嘴继续往下走去。
刚入冬的西岔也是寒风刺骨,特别是清晨从王家湾吹来的南风能让人瑟瑟发抖。好在昨晚上一整晚天气不冷,被程老太爷用拐棍赶出来时程老太太拿了两件绵羊皮褂子披在了天生和天和俩孙子身上,给儿媳妇胡氏给了个主袄子,娃娃们倒也不怎么冷,就是哭的很伤心,伤心爷爷奶奶不要他们了,程老太太也一边哭着把大儿子看也没看就关上了车院门。院子里程老太爷拄着拐棍,抽着旱烟锅子,一锅又是一锅,听着门外面孙子们的哭声,跺了跺脚,骂了一句:“这畜生气死人哩,害得我的孙娃们一起跟着受罪。”头也不回的进了屋。程老太爷这次下这么大决心把明章一家子赶出来是有原因的,也是处于无奈,不然谁会把长子一家给赶出来。明章从小就胆大调皮,身为长孙爷爷奶奶更是把他宠上了天。
18 岁那年他和父亲拉着从山里砍 下来的木材,印上了天祝县祝贡寺独有的印章,用三匹马才能拉动的大轱辘车运往兰州城,在兰州把木材卖了后为防止马匪抢劫,将银子装到了大车车帮提前凿好的暗阁里,回来那天路过松山滩,日头已经下山,名章坐在车檐条上甩着鞭子,将车赶得飞快,拉车的三匹红综马像打了鸡血似的嘴里哈着白气飞奔起来,颠的车箱里的程老太爷大喊:“老大,车赶稳点,马挣坏了。”名章头也不回地说:“爹,你忍一忍,过了黑马圈河那个口子我就让马歇会,天快黑了,这一带土匪多,别让把钱抢了去。”说着又是鞭子一甩,程老太爷再没回话,双手抓紧车帮,将屁股往前挪了挪。果不其然,刚出松山滩,到黑马圈河的路口,远远地站着两匹黑马,上面分别骑着一高一矮两人,一人手里拿着一把长刀,寒光闪闪,头上都戴着藏民特有的皮帽子,帽檐一高一低的翘着,两人撅着嘴,斜眼瞅着这对从兰州回来的父子。拉车的三匹马不约而同的慢了下来,明章低声骂了句:“我日他妈,让老子碰上了。”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到了那两人前面,车也稳稳的停了下来。程老太爷低声对明章说:“老大,嘴别犟,别多说话。”明章低声回答:“嗯。”这时高个子土匪说话了:“你们这是从阿达来?”,程老太爷回答:“走正路去串亲戚去了。”高个子土匪瞅了矮个子一眼,矮个子会意的从马上下来,走向车边,冲程老太爷大喊了一声,“下来。”老太爷从车上慢慢下来,右手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肩膀上的褡裢,矮个子土匪看见了,嘴角微微一扬,笑的瘆人。他一把拉下了褡裢顺手往车厢里一倒,半个干粮和两个水壶哐啷一声倒了出来,随后滚出来了 3 块银元。矮个子一怔,随口对大个子说:“阿欧,么东西。”大个子也一怔,“日了鬼了,东西呢。”顺便对程老爷子说:“老爷子,串亲戚是拉一车木头去串吗?,老子等你们好几天了。”老爷子这才明白,原来这两人是蓄谋已久的,那天他们拉木材去兰州经过松山滩就已经被他们盯上了,当时没有劫是因为一车木材劫了也没用,再说劫上也不好出手,只等着他们卖完了回来劫现成的。老爷子想了想,随口说:“不瞒二位爷,确实拉了一车木头去兰州了,东西卖了,钱没要上,兰州家具厂那边也不景气,赊账了,就给了几块银元路上用,说是下次过去一次结清,这不花的就剩这三块了。”矮个子不相信,将车厢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半个铜钱,急眼了说:“大哥,将这老不死的扣下,让这碎怂去家里取钱,我这几天受冻挨饿不能白了,太划求不着了。”说着将刀架在了老爷子脖子里。老太爷示意让明章走,并说 :“有啥不懂的问你妈。”明章明白这是爹在交代后事,没有多想,顺手拿起放在车厢里路上备用的铁撬棍,朝矮个子头部挥去,一声惨叫后,高个子也挥刀打马过来,明章挥着撬棍一通胡乱招呼,高个子从马上跌了下来,老太爷跳上车厢大喊:“老大,快走。”明章没有多想,跳上车檐条,一鞭子摔在马屁股上,三匹马像疯了似的在路上飞奔起来,一口气奔了二十里地,远远的也可以看见村庄的灯火了,爷父两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回到家卸车时,在车厢看见一个血糊糊的东西,程老太拿起一看是人的下巴,顿时吓得瘫坐在了地上。第二天,明章在松山滩打死人的消息不胫而走,有人说他天生就有一股杀气,脸上青色的胎记是青面兽杨 志投胎转世;也有人说明章生来就孝顺父母,为了救父亲于危难,才下了狠手;还有人说那两个土匪曾与明章在赌桌上有仇,明章为了要债才杀了他;总之,说啥的都有,真相只有他们父子知道,明章对母亲说:“妈,我都不知道怎么就杀了人。”(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