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走失了。”这是我回到家里,我妈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她指着我的书包说,“把东西放家,跟我走,去找你爷爷。”
“去哪里找?”我问我妈
“废话,你爷爷这么大岁数还有点老年痴呆,能去哪里?”
“哦......”
我赶紧溜出门去,我妈妈转身锁上门,带着我咚咚咚的跑下楼。
楼下拦了辆出租车,我妈看了我一眼,我默默的坐上了副驾,她老人家坐进后排后,跟出租车司机说:“走,去城西蓝海小区。”
我爷爷是革命干部,老八路军,当年能从陕西延安徒步走回北京,这脚力,虽然岁数大了一些,也堪比正常人啊,小区里还能有人吗?。我回头看了眼皱着眉头的老妈,把话咽回到了嘴边。
到了爷爷家,平时陪着爷爷住的姑姑已经抓瞎了。她守着家里的电话机,满脸通红,不停的搓着手。看到我们来了,赶紧站起来,一副犯了天大错误的样子。
“你别急。"妈妈对姑姑说:“啥时走丢的?”
“今天中午吃完饭,爸睡了会儿觉,说要出去走走,平时晚饭时自己就回来了,今天到了5点多没回来,我这有点担心。等我家看叶下班回来,我就让他出去找了。找了一圈平时常去的小区绿地,都没有人。老叶叫我给你们打电话,说多点人手一起找。现在他去小区监控室查爸是不是自己出了小区了。”
一席话说完,我默默的计算,这事怎么也得4个小时左右了。按照每小时步行10公里的速度,爷爷估计快走到昌平了,在小区找有啥用。回头看了眼我妈,我妈好像得到了我的支持,手往门外一指,你再去小区里找一遍。啊!
我默默的走了出门,家里太乱,出来容易思考。想起和爷爷一起住在胡同里的时候,我还很小,爷爷年纪已经很大了。他本来也不爱说话,带我出门也少之又少。就记得爷爷有个鱼缸养着好多的金鱼。再就是养了好多茉莉花,栀子花,都是花色淡雅,气味幽香。胡同时光虽然短暂,金色的午后阳光,房顶上的杂草,杨树叶子被风吹过的沙沙声,可是我对幼年时光最深的记忆了。
他会去哪里呢?天色越来越暗,小区里啥也看不清楚了,我找到保安,寻问他们是否见过个老年人。保安们的回复很统一:“刚刚有个男的也来问过,你们问的是同一个人吧?我们没看到。”
回到家,我妈在给我爸打电话,姑姑继续哭天抹泪。看我一个人回来,这俩就没再理我。我问姑姑:“监控里看到没?小区保安都说没有看到人。”姑姑说:“你姑父去看了,还没回话。”
“我爷爷身上有啥嘛?”我问姑姑
“我担心他走丢,在他身上放了一张身份和联系方式的字条。还放了几十块钱,万一有人看到他,好给他打车送回来。你坐下休息一下吧,我们报警了。”姑姑用手背摸了下眼睛,“爸要是从我这里丢了,我对不起他啊”
“爸这有轻微老年痴呆的病,我们都知道。你们两口子陪着老人住,才是最辛苦的。大家一起找,没人埋怨你。”我妈这时特明白懂事的安慰我姑姑。平时俩人的不合呢?平时俩人互相看不顺眼呢?谁成天抱怨姑姑占着爷爷的房子,操持爷爷家产来着?女人们真可怕。
这时家里电话响了,姑姑赶紧抓起电话听筒,是姑父打来的。“找到了?从哪个门走出去的?这样,大概几点走出去的?”挂了电话,姑姑跟我们说,监控显示,3个小时前,爷爷从小区西门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姑父回来了,他比较黑瘦,平时挺爱逗我们笑的人,今天也是愁眉紧锁。他进屋以后,先喝了一大杯水。跟我们说“我骑自行车,从西门出去,沿路找找。你们就在家待着,等我消息”“我爷爷会不会自己走回老房子了?”我问起,:“要不,我回老房子那边找找?”“让你爸直接从单位去老房子那边。”我妈说道,“我去打电话跟他说”说完,联系我爸去了。
家里的物件,还有好多当年留下来的。爷爷和奶奶的合影压在写字台的玻璃板下,边上是我爸和我姑姑插队时的照片,再边上,是我和我表哥小时的照片。在我上小学时,便和父母搬离了胡同。然后,过了几年,爷爷奶奶和姑姑一家也分别搬离了胡同,住上楼房。楼房住了两年,奶奶去世了,爷爷中了一次风,我表哥上了大学去了外地,姑姑也退休了,于是她和爷爷搬到一起,带着爷爷一家人过着安逸的生活。
叮玲玲~电话响了起来,是派出所打来的,爷爷快走到老房子的那片区域时,找不到路,被路上的人送到了派出所。民警翻了出了爷爷身上的纸条,联系到了我们。姑姑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赶忙走去卫生间,洗了洗脸。我妈沉思了一下,跟我说,你先坐公交回家写作业吧,给你点钱,在外面买点吃。我让你爸去接你爷爷,等会儿爷爷回来我再回家。
好吧,我揣着我妈给我的几十块钱,坐上了公交车。夏季的北京,有点闷热,公交车开着车窗,跑起来的时候,才会有点风。我看着窗外穿梭的黄色小面和绿的自行车。
十年后,我坐在写字楼的空调房里,落地玻璃窗将炎热的夏天隔离在外面。窗外是飞驰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的是黄色的共享单车。爷爷去年去世的,老人家走的时候,家里人都陪在身边。妈妈和姑姑已经是老年人了,表哥也有了孩子,她俩成天一起去看孙子。其实,人和事,不是因死去或远去他乡而离开,我有时想,在我爷爷只记得老房子的时候,他已经慢慢的离开了我们。是我们,拼命的挽留他,不停的告诉他,我是他孙子,我爸是他儿子,我们不住胡同了。世事变迁,白云苍狗,陪君大笑三千场,不诉离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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