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温三体,做做笔记,写写感悟。细读?精读?都值得。忍不住会被情节吸引。三体最让人震惊的地方是无与伦比的规模时间和空间上跨越的尺度,像一部宇宙衰亡史,从地球到两个文明对话,再到全宇宙法则。大开大合剧情中有太多值得一书的故事被一笔带过,叶文洁成为地球三体组织的首领,都做了什么,她是否后悔自己按下了毁灭太阳系的按钮?杨冬他们为何自杀?逻辑成为面壁人之后跟三体人对峙的50年里发生过什么?云天明来到三体世界之后又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三体人在离开地球前同意云天明见程心?蓝色空间号逃亡到宇宙后又经历了什么?三体中这些令人遐想的留白,真希望刘慈欣再写上几个三部曲。
首先叶文洁的故事,所涉及的历史的特殊性,如果电视剧翻拍有可能遭到大幅度的修改,但是她的故事太重要了。整个作品的灵魂,最先登场的主角。可能有人说最先出场的是汪淼,感觉他只是带大家玩三体游戏哈哈。叶文洁第五章出现,一开始是一个不起眼的老太太,后来忽然变身成大反派。疯狂的年代一上来就是1967年那一场批斗大会。刘慈欣说过:“上世纪60年代出生在中国的人很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幸福的,因为之前没有任何一代人,目睹周围的世界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而这种变化还在加速发生着,作为一个60年代出生在中国的科幻小说家,则是幸运的。”
那个时代的革命是真刀真枪的干,革命信仰让自己刀枪不入所以无所畏惧,结果是被乱枪击中,这段文字写得特别的凄美而富有深意。“他挥舞着战旗挥动着自己燃烧的青春,理想世界会在他那沸腾的热血中诞生,他陶醉在这鲜红灿烂的梦幻之中,直到被一颗步枪子弹洞穿了胸膛。”
“谨慎美丽的眼睛仍然凝视着1967年的蓝天,目光中没有痛苦只有凝固的激情和渴望”这个在激情中死去的,应该就是叶文洁的亲妹妹叶文雪,在寂静的春天的结尾叶文洁的梦里暗示了她的身份。第一个梦就写到了叶文洁眼前出现了一座大楼,楼顶上一个女孩在挥动的一面大旗,她的纤小与那面旗的大形成鲜明对比,那时叶文雪自从与学术权威家庭决裂后,叶文洁再也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直到不久前才知道妹妹把自己的父亲叶哲泰,以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革命和反动学术权威家庭划清界限,最终导致父亲被迫害致死。这样的惨剧在那个年代是非常普遍的,“这个梦还没有结束,恍惚中拿旗的人变成了…,接着那人又变成了…,变成了母亲邵林,甚至变成父亲,被挥舞着像一支永恒的钟摆倒数着他所剩无几的生命,渐渐的旗帜模糊了一切,叶文雪激情挥舞旗帜死亡的画面以及那两个学生社团之间的斗争就是一个浓缩的疯狂年代。”
一个疯狂的魔咒。后来发展出来的波澜壮阔的宇宙证实了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物形形色色的文明,其实都没有逃脱这个疯狂,旁观者看来他的疯狂是那么不可理喻这么愚蠢,但是叶文雪却如此的投入,那些学生也是全情投入,他们在当时都坚信自己在为正义真理和信仰而战。
“在这种精神状态下,进而疯狂而这种疯狂最终吞噬了一切也吞噬了他们自己。”三体中还有一段剧情是在叶文洁平反后回到当年批斗会的操场上,与当初打死他父亲的四个红卫兵当面对峙,她希望能看到红卫兵的忏悔,但这些当年最积极投身革命的人后来的命运都非常悲惨,他们已经成了历史的尘埃,时代的牺牲品,疯狂魔咒的炮灰。这种疯狂魔咒不是只有15岁的叶文雪,也不是只有60年代的红卫兵才有,我们会看到后来的叶文洁一样会陷入。她也会为了自己的信仰全情投入,一手缔造出来的地球三体组织,汇集了人类的精英,一样会分成很多的派系,派系之间同样你死我活。那样自我陶醉者比比皆是,故事进一步升级到太空里的时候,那不过是一场宇宙尺度的,文明大乱斗没有多大的区别,所以小说开场的叶文雪之死和后来叶文洁的梦都是为整部三体埋下伏笔,它象征的是人心中的某种信念某种坚定的价值观和立场,人们站的立场可能是地球也可能是三体,随时有人为自己的信仰家破人亡或者让别人家破人亡。不管在旁观者在后世人看来这些价值观和立场之争是否可笑但作者想表达的是,我们每个人都可能成为摇旗的人,叶文洁最后也没有逃脱摇旗的命运,而她的疯狂带来了一场宇宙级的灾难,她反而觉得是建立一个美好新世界。
1967年叶文洁20岁在清华大学专攻天体物理,本该前途无量却猛然被卷入时代的旋涡,亲眼目睹父亲被批斗致死,而展场批斗会里批判最积极的竟然是她的母亲。两年后的叶文洁被发配到大兴安岭上山下乡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有情怀的记者,以为在乱世里终于有了一个知己,结果反手就被出卖。就在叶文洁要被打成反革命遭遇灭顶之灾的时候,命运忽然迎来了转机,师兄杨卫宁出现把她带进了一个秘密场所雷达峰上的红岸基地。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人类的命运彻底被改变。红岸基地是用来探测外星文明的而叶文洁在这里发现了四光年外的三体文明。跳到三体的结尾最后一章是尾声以及叶文洁回到了雷达峰红岸基地的遗址看落日,他最后说的一句话“这是人类的落日”他父母都是顶尖的理论物理学家,叶文洁出生学术豪门生活条件很优越,一夜之间家庭遭到致命的打击,整个世界的价值观都变了。大家可以仔细读批斗会上革命小将和叶哲泰的辩论,小将说“爱因斯坦是反动学术权威,他有奶便是娘,跑去为美帝国主义造原子弹,要建立革命的科学,就要打倒以相对论为代表的资产阶级理论黑旗”虽然我们今天看来这些话也许很可笑但是这种不讲逻辑单,但自己人一旦反水往往比敌人更可怕,来自邵琳的背叛对叶哲泰和叶文洁都是精神上的致命打击。
“当一切寂静下来是他自己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凝视着台上父亲已经没有生命的躯体那没有哭出和喊出的声音在她的血液中溶解”。为什么她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回答的按钮?首先她是一个真正的天体物理学家,这个世界没有几个人,能抗拒和外星文明接触的诱惑。哪怕这会带来危险,更何况这种接触还完全是叶文洁凭借自己出色的学术能力换来的。发现太阳是一个电波放大器是叶文洁展现出强大专业能力,叶文洁冒着巨大的风险绕开上级的管制,利用太阳向全宇宙发出地球的第一声啼鸣,她这个实验当时并没有收到预期的回音。以为自己的实验是失败的,抱着巨大的希望梦碎了,当时叶文洁就走到悬崖旁边哭。
“这时太阳已经落山大兴安岭看上去灰蒙蒙的一片,就像叶文洁的生活在这灰色中,梦尤其显得绚丽灿烂,但梦总是会很快醒的,就像那轮太阳虽然还会升起来。”遇不到任何希望,因为叶文洁知道红岸基地的发射功率太小了,根本不可能被宇宙中的外星文明听到。叶文洁以为实验失败以后,在八年时间里都处于一种抑郁状态,一直到收到三体人发来的信息。收到三体人信息之前那一个描写,写出了叶文洁精神上的孤独和绝望。
“这天叶文洁值夜班,这是最孤寂的时刻,宇宙向他的聆听者展示着广漠的荒凉,叶文洁最不愿意看到就是显示器上缓缓移动的那条曲线,那是红岸基地接收到宇宙电波的波形,无意义的噪声”
正是在这样的孤寂中三体人的信息出现了,她等这个回答等了八年,此时她已经处于一种极度兴奋的非理性状态,我觉得这是她按下回信按钮的第1个原因。第二个就是叶文洁还在反复思考文革中的一切,但叶文洁的思考用理性的目光直视那些伤害了她家庭的疯狂人,所有人包括他的妹妹她的母亲他的师兄师姐也包括所有在操场上高呼口号的,这些人本质上并不是魔鬼他们都是凡人。那么是什么导致这些平凡的人都丧失理智变得疯狂?是什么让妻子可以背叛丈夫,女儿可以揭发父亲?可能这也正是60年代出生的刘慈欣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也是他最终写出三体的根本原因。只有经历过这种魔幻的乱世又善于独立思考的人,深入思考这种问题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寂静的春天这本书里找到了,实际上作者借着叶文洁的视角写出了自己在寂静的春天中获得启示,仔细的读一下这段这本书只是描述
“杀虫剂的滥用对环境造成的危害但作者的视角对叶文洁产生了巨大的震撼,使用杀虫剂在叶文洁看来只是一项正常至少是中性的行为,看到从整个大自然的视角看,这个行为与文化大革命是没有区别的。对我们的世界产生的损害同样严重,那么还有多少在自己看来是正常甚至正义的人类行为是邪恶的呢?”
叶文洁继续往下思考得出了一个影响终生的结论,
“人类自己道德自觉是不可能的,就像他们不可能拔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大地让做到这一点只有借助于人类之外的力量”
为什么它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呢?人们使用杀虫剂杀死害虫为什么不会有负疚感觉得是天经地义的,是害虫,是害虫就该死,一般情况下我们会得同类甚至其他物种都抱有同理心,伤害和杀死他们都会有负罪感。可是如果被贴上一个有害的标签,他们就会被隔离成害虫,变得该死。对他们所做的任何事都会被正当化。辱骂殴打甚至杀死他们都不会有心理负担,反而有一种替天行道的正义感,同理心和道德观在这种心理机制下失效。四个红卫兵打死叶哲泰的时候是这样的状态,他们在为信念而家为理想而战,他们为历史给予自己的光辉使命而战。
打害虫标签的行为,在人类历史上以及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都是屡见不鲜的。绝大多数三体成员是看透了世道的人,他们都认识的人类不可能避免,使得运动这种悲剧必定一再重演,要想改变必须引入外部力量。所以叶文洁的黑化不是简单地从一个善良的人变成了一个恶毒的人,也不是简单的复仇。一个理性的科学家,思考超越了个体,也不是想要毁灭世界恰恰相反她想要拯救世界。在三体人出现以前叶文洁陷入了精神上的双重绝望,作为一个科学家自己的学术人生已经看到了尽头,作为一个理想主义者人类的尽头她也看到了。所以她感觉到精神上的流浪,
“残酷的折磨,在组成家庭后她的心灵反而无家可归了。”
就在这样的双重绝望中三体人出现的是一种多大的震撼,发现救命稻草一样更巧合的是第一个接触叶文洁的三体恰恰和他一样,1379监听员不愿意看到地球被入侵,他对地球发警告就是著名的不要回答不要回答,叶文洁和1379好监听员隔着四光年接收到彼此信息的时候,文字用了复制黏贴,拷贝了一段过去,暗示叶文洁和1379号监听员是一对镜像的存在,他们俩都是两个文明内部产生的异化力量,他们的境遇都很相似,命运悲惨对自身种族都有深刻的反思。这简直是跨越光年的共鸣,太激动那一刻,即便是理性的她,激情冲昏头脑,一下子升起全新的信仰,精神流浪终于可以结束了。强大的精神依托这才是她毫不犹豫的选择回信原因。她当然知道这是在给地球的灭顶之灾,但那强烈渴望让她在这一刻幼稚盲目,就像相信白沐霖雷政委一样,相信了三体,更文明更道德的存在。所以她相信三体的进入虽然会导致巨大的伤亡,但人类作为一个整体却能浴火重生,作者本人一定也苦苦思考过,如果人类无法依靠自己,是不是有可能引入外部力量拯救世界呢?这个外部力量就真的是正义和道德的?超级思想实验,用接触外星文明的方式来推演人类社会宇宙的演化。最后她推演出了一个令人心碎不寒而栗的,叶文洁也挥舞起来一面巨大的旗帜,她以为理想的新世界就此诞生。但实际上只是引发了一场星际尺度上的文化大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