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子娘走了，用一根绳悬于房梁上，脚一蹬，人一下没了气，不喊也不叫。村里人都这么说。

01、

华子娘没出嫁前，响水村的人喊她兰英。兰英，一个响水村的漂亮姑娘。兰英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她出门干活喜欢把它们打成一根长长的麻花辫。只要兰英走快些，那根麻花辫就摇曳生姿，引人浮想联翩。

响水滩旁，一对年轻男女肩并肩坐着，“大军，我们以后要生好多娃，我只给你生。”

是兰英，她在憧憬她和恋人大军的美好未来。

大军未回答，搂搂她的腰，望向河对岸的无边大山。

02、

“哥，你明知道我喜欢大军，你还答应李家的婚事。再说，李世文是个瘸子！”兰英和大哥建英争执不休。

建英摸摸妹妹的头，疼爱地说：“兰英，哥咋不知道。可你看我和你嫂子。我们三天小吵，两天大吵，不就是钱闹的吗？”

兰英的嫂子是旁边村嫁过来的。嫂子什么都好，就好指叨家里穷。整天说来说去，都是嫌大哥没本事。

兰英急得跳脚，小脸哭得稀里哗啦，“哥，我谁也不嫁，我只嫁大军！”

03、

一早，兰英扛一把锄头往地里走，路上的人纷纷向她投来异样的眼光。兰英心想，这怎么了？

遇到前村的“傻儿”元宝，他嘴里唱：“大军跟小寡妇跑了！大军跟小寡妇跑了！”

兰英顾不上羞耻，一口气跑到大军家，“大娘，大军在家吗？”

大军娘瞥一眼她，冷冷说：“跑了！连娘都不要了！”

兰英差点昏倒地上。喘一口气，她跌跌撞撞走到响水滩前，河里的水倒映她的身影，显得瘦小无助。

04、

正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兰英盘上发辫，抿一口口红，喜盈盈地跨出房门。

四、五年的光景很快过去，兰英和瘸子李世文生下一男一女两个娃，对这一点，李世文很满意。

“娘，你做啥？又给咱爹纳鞋底呢。”华子围着兰英问东问西。

“是啊，你爹腿脚不好，他爱穿娘做的鞋。”

“娘就是偏心。咋不给我和弟弟做嗫？”华子不满娘偏爱爹，故意拿话嘲弄兰英。

兰英不急不躁，刮一把华子的塌鼻子笑着说：“你个小娃娃，咋吃你爹的醋哩。”

05、

李世文爱逢孩子们不在家时，和老婆兰英办事。每次大汗淋漓后，他就掐住兰英的脖子狠狠说：“你要是不守妇道，小心我掐死你！”

兰英躺床上，不言不语，待李世文穿戴好后，她急急穿上衣服，开始烧火做饭。

孩子们一进门，兰英端上热腾腾的饭菜，一家人围坐一桌热闹吃饭。

兰英最拿手的菜是红烧狮子头。只要她做这道菜，十里八村的那些好吃的，准拿碗蹲门口可劲地敲。

李世文嘬一口小酒，夹起最大的那颗狮子头埋兰英碗里，“多吃点。今天你也累了。”

兰英看一眼李世文，恰巧撞见孩子们诧异的眼神，她不好意思再抬头。华子虽小，但好像知道些大人的事，“爹，娘今天干什么了？”

李世文举筷子敲华子的头，“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好好吃饭！”

兰英想笑又止住了。李世文偷看一眼她，嘴角微微上扬。

06、

“你跑老孙家去干什么？还偷偷摸摸地，生怕我知道，是吧？”李世文揪住兰英的衣领，恶狠狠地问。

兰英此时百口莫辩。她知道李世文爱猜疑她，“没干什么。就是跟老孙头学习做豆腐。”

听到豆腐两字，李世文狂躁起来，顾不上小腿不便，他捡起地上的一块红砖，不偏不倚砸向兰英。兰英没想躲，瞬时，她的额头血流不止。

见兰英流血，李世文有点吓住了。他急忙一瘸一拐上前去，想拿手擦擦血。

兰英倔强地扭过头，起身冲出了大门。

07、

“娘！我饿了！”华子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喊饿。“奇怪，娘呢？”

往常只要华子嚷嚷，兰英准保端出一盘好吃的塞给她。

走到最里屋，华子见娘笔挺躺床上，爹蹲床边抽着烟，整个屋子熏得快睁不开眼。

华子意识到不好，箭步冲上去，推搡兰英的身体，“娘，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08、

一股豆花香飘进屋里，老孙头颤颤巍巍抱一个篮子递给李世文，“世文呐，这是兰英那天学做的豆腐，如今她走了，算是一点念想吧。”

李世文接过篮子，打开布盖，豆香扑鼻而来。“世文，你啊。兰英做豆腐的时候跟我说，说你爱吃我家卖的豆腐，所以，她求我好几次我才答应。”

李世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觉得自己是个畜生。

09、

一月后，李世文想找兰英说说话，他慢步跺到兰英的坟前，远远瞧见一个男人在低头清理杂草。

“这个婆娘，果然还是有男人！”李世文嘴里急咧咧骂道。

他用随身带的铁锹扑向男人，男人似已有察觉，大手死死擎住，“李世文，你够了！”

原来是大军，兰英的恋人。

李世文喘口气，手指他说：“当年你抛下兰英跟一个小寡妇跑了，现在还有脸来兰英的坟前！”

大军挺直身板，满脸正气地说：“你才不配来看兰英！告诉你，我根本没跟什么寡妇跑。我是为了兰英的幸福着想。要不是我家太穷，我根本不会扔下兰英走！”大军越说越激动，眼泪止不住地流。

李世文腿脚一软，瘫坐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