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说

“等我唱完这出戏,我就离开这戏馆,到时候去北平找你,你一定要等着我。一定要。我还清楚记着你说的那句,等抗日战争结束了,我会娶你。”

这是一个戏子在开戏前寄给青梅竹马的一封信,两人分开已久,一个在南方唱戏,一个在北方革命,没人能够理解,她寄出这封信的时候那种激动的心情。

穿上绫罗绸缎,涂上点点胭脂,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唱完这出戏。

去往北平的火车上,人才济济,挤得异常难受,找不出任何的落脚点,但她还不知道,这只是才刚刚开始。

坐车整整坐了一天,坐的快要晕车了,终于抵达北平。

下火车后,人生地不熟,周围一片陌生,她根本不在乎这些客观上的因素,一心只想找到心爱的他。

一位拉黄包车的师傅过来问:“小姐,您去哪?我带你一程。价格好说。”

她犹豫一会,从包裹里拿出一张纸条来:“去这。”

黄包车师傅接过纸条一看,惊了,二话不说就拉着他的黄包车扬长而去,没有留下任何重要信息。

她长叹一口气,在火车站旁边接二连三找了多个路人,却得到了统一的回复:“我外地的,不认路。”

天越来越黑,行人越来越少,她开始感到绝望。

就在这时,一个卖报的报童出现在她的视野中,星星之火又将复燃。

“小朋友,可以告诉姐姐这个地方怎么走吗?”

“可以,不过你得先买我一份报纸。”

“行,给我拿一份吧。”

报童在报纸中翻了几下:“嗯~这几天没什么大新闻,就卖给你一份前两天有关日本人的报纸吧。你要问什么地址?”

“这里。”她把装进包裹里的纸条又拿出来。

报童挠了挠头:“我不识字。”

她把纸条上的地址一字不漏的读给报童。报童听完说道:“这个地方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地方,我建议最好别去,省的没事找事。”

她有些不解:“为什么?”

报童把声音放低:“这个地方原来是中共的根据地,现在已经成了日本人的地方,里面所有的中国人全部被杀害了。不信的话,刚才卖给你的报纸上还写着呢。”

她一开始不信,认为一个小屁孩说的都是胡话,结果一看报纸,遇害的十几个中国人中刚好有他的名字。

顷刻间,悲伤直涌心头,她蹲在原地嚎啕大哭起来。

报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偷偷的溜向远方的小胡同里。

天越来越黑,她在无人问津的车站旁哭了一整晚,眼泪都哭干了,脑海里依稀记着小时候他对她发过的某种誓言,如今现在成了逝言。

第二天一早,她又重新坐上来时的火车返回曾经的戏馆。

戏馆行的老板一见她:“你不是已经去找你的未婚夫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她莫不吱声,眼睛哭的肿了一圈。

本来今天是没有她的戏,可她还是照样穿上了戏服,踏上了三尺红台。

有些戏是唱历史,有些戏是在唱人生,而有些戏是在唱自己。

她含着泪,没有按照以往的风格,尽管每场戏都发挥的淋漓尽致,投入所有感情,可下面的观众一个劲的在埋怨:“唱的啥戏啊,赶紧下去吧,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她不在乎,因为这出戏不是唱给台下听的,而是演给心爱之人听的,她相信,他能听到。

“锦绣衣冠穿身间,点点眉笔化红颜。

台上一曲断肠戏,台下十人无问津。“

都说戏子无情,可世态炎凉,谁知道戏子一动情就是一辈子,谁又能在这个凌乱的年代倾听一个戏子的苦衷呢?

多年之后,她已经成了戏馆行比较有名的角。抗战的战火随之弥漫到这里。

日本人横行暴虐,霸占戏馆让戏园里的人为他们唱戏。

“把你们这里唱的最好的名角给我们太君交出来,唱好了赏,唱不好死。”一名日本翻译官大声呼喊着。

一听到“死”字,所有人面如土色吓的倒退好几步。

唯有她,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在戏台的后方,她一笔一划勾勒出眼角的轮廓,胭脂水粉打扮的十分出彩,在戏馆一块待了多年的人从没有看过她化妆化的如此精致,仿佛看见仙女一般。

“待会上台的时候我自己去吧,你们就别跟着瞎掺和。说不好,这可能是我的最后一场戏了。”说完,默默的流出一行眼泪,冲刷了刚化好的红妆。

“难道你?”戏馆的老板虽不解其意,但还是令在场的所有戏馆的人给她深深鞠了一躬,以表尊敬。

戏开了,没有声乐伴奏,没有群众伴舞,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台上。

日本军官越看越没劲,对着翻译官说了两句,紧接着翻译官回复道:“这唱的什么玩意,你们大名鼎鼎的戏馆就这点本事,赶紧换个别的开开眼,否则毙了你。”说完,从腰间掏出枪来朝台上射了一发。

听到有枪声发出,戏馆老板感觉不妙,想过去看看,却止住了脚步。

她解开衣襟,从紧实的怀里拿出两颗手雷弹,这是之前从一个搞军火的戏迷那特意买的。

“你这是干啥,疯了你?咱有话好商量,别冲动。”翻译官躲在桌子下面说道。

事到如今,她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一心只想着为心爱的人报仇,哪怕用自己的命来换。

“世人皆笑戏无情,谁知戏中透伤形。

今日为君一曲终,归得灵柩赴黄泉。”

说完,她顶起一股气,把手里攥着的两颗手雷同时狠狠的扔向台下的日本人。

只听到“轰”的一声,戏馆已经几乎被炸成废墟,尤其是最靠近戏台的中央位置最为严重,坐在那听戏的日本人被炸得四分五裂,旁边的几位也被炸的非死即伤。

戏终了,她自己也身中数枪,倒在了被血染红的红台。她最后看了一眼前破烂不堪的景象,想象自己的一生也就这样了,能去到心爱人的旁边,也算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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