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聪念完初中就跟着她母亲去了寒冷的北方做生意。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很不可思议，妈妈说，阿聪成绩又不好，他们家一定认为念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带出去赚钱。那年，阿聪妈回来得意洋洋地对村里人说，阿聪实在懂事，天天给她端洗脚水，倒洗脚水，多亏自己教得好。有时候我很憎恶阿聪妈市侩的嘴脸，村里人听了她的话，嘴上都应和着不错不错；私下里却在传，阿聪妈把阿聪当保姆一样使唤。
“阿聪这么好，你怎么不带她回来过年啊？”
“她怎么好回来过年，回来了没人看店嘞。她真是懂事，自己跟我说不要回来了，要在那看店呢。瞧瞧我们家阿聪多好。”阿聪妈化着个大浓妆，脸白得像结了一层霜；大红嘴唇裂开了笑，笑得我一脸的触目惊心。
阿聪真的是自愿不回家过年的吗？她一个人得有多孤单。
小学的时候，我和阿聪玩得还可以。逢年过节，跟着父母回到外婆家，阿聪都会领着一帮孩子来找我玩，我也自然而然成了孩子头。有一回，跳房子。我为了更好地投掷石子，就让阿聪抱着我的腰协助我下腰。无奈我一副天生的硬骨头，半天下不去。阿聪支持不住，连喊了“不行了不行了，你快起来。”话没说完，手就松了。我的头“咚”一下触到了地上。不太疼，但着实被吓到了。阿聪害怕把大人吸引过来，忙不迭地安慰大哭的我。后来大人有没有来骂阿聪，我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那双带着泪的惶恐的眼睛。
那么冷那么远的北方，阿聪一个人，会不会在新年钟声敲响时红了眼睛？
几年后，阿聪跟着母亲回到东阳。阿聪妈说，她差不多该嫁人了。嫁人还是嫁本地的好，以后能罩着点家里，于是便带她回来了。阿聪变漂亮了，阿聪妈教了她化妆，此时的阿聪，论相貌并不比姐姐差很多。只不过她不能开口说话，一说话就“不漂亮”了。有一回，她问我在干什么。我说在看《泰坦尼克号》。许久，她问了我一句，《泰坦尼克号》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该从哪开始解释给她听，便撇撇嘴沉默了。阿聪有些尴尬地笑笑说，你们读书人，知道得真多。
后来，她再也没有来找我聊天。
听妈妈说，阿聪还没有嫁人。阿聪妈在北方急得跳脚，老打电话数落她，给她远程安排相亲，无奈对方总嫌阿聪文化程度不够高。阿聪妈说，那行吧，嫁不出去你个老姑娘就在家里照顾我们到老吧，也挺好。就这样，阿聪除了上班就是一个人待在家里，平时也没什么朋友。她姐姐觉得为了她一个人装个无线太浪费，就把无线给停了。
前两天上街，无意间好像看到了阿聪。她站在开着大喇叭叫卖的店门口，一脸的木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