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出发的口吻和梦想都很大,似乎已经肯定了在不久的将来必有一段波澜壮阔的情节和无上的荣耀在等待着我们。而我的实话呢?或许就是希望去远方寻找一点活跃的因素,摆脱一点青春搁浅的困境吧。
我就是怀着这种姑且而又无奈的心境上车的,没有憧憬,无关伟大,更没有心思去顾及其他,没有拥抱,也不驻足,把母亲的嘱托和身影就那么得孤单甩在了站台,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一个想必那一刻把母亲挽留的眼神都挣断了的背影。直至火车启动,我都没有回头,我只是赌气一般地死死盯着车票上这个陌生的目的地,不知道它会在我的人生涂上一片怎样的色彩。至于在列车欢快奔驰下一片一片远去的土地山峦,我知道自己将来一定会怀念,但此刻一定不应该是羁绊。
我原以为自己会很坚强,不会如此快、如此强烈的想家,但就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来不及把精心准备的言辞说出一个字,母亲那声柔软而又带着欣喜的轻唤,积压了许久的情感如决堤一般,一股浓烈的酸意从心底浮起,涌上鼻尖,我终究是忍不住哽咽了。在离家万里异乡的夜里,再如何‘’男儿有泪不轻弹‘’都是一句空话,在这荒漠高原呜咽的孤单面前 再如何坚强都抵挡不住
我猛地挂断了电话,似乎是为了在母亲面前维护那点可怜的倔强,但我不知的是,它会给我的母亲以多大的煎熬。她肯定听到了我的哽咽,她一定心酸极了,而那电话猛然挂断的声音无疑就是宣判了她必定在接下来的无数个不眠的黑夜和不安的白天里坐卧难安,为我担忧,为我祈祷。我不会去知道这些,那时候的我已然沉溺在自己的痛苦,哪还有心思顾及其他呢。
事实上,这条路果然不像我们出发前想象的那么光明欢畅,一个人的摸爬滚打也不一定就能换个美丽前程。越来越平淡和孤单的生活把人打磨得像这西藏的沙土一样卑微,而我也没有反抗的权力,毕竟你不能牵强地把你的卑微怪到花草的繁盛上去,那么我唯一能发泄的,便是身下这片土地,这片给我身躯的土地,谁叫你生来如此卑微,连同我也一起如此卑微呢?那段时间我狠心在所有人的视野里销声匿迹,倔强变成偏执地不再去触碰那个电话本,一心说服自己的境况都是这群古板的家人愚蠢插手的结果,我只是在不幸地承担。而母亲那句“你想走,就去当兵罢”更是元凶,我今天的困局,全是因为你错误的人生设计,让我无比挣扎和痛苦,不许吸烟,不许打牌,不许恋爱,不玩手机,把我希望的骑行梦想也生生撕裂,让我在此撞得头破血流。
我不主动打电话给她,但母亲是打过很多次电话给我的,谁会在自己的儿女面前去考虑这些所谓的输赢和让步呢?她心里惟一想的,或许就是自己远方的儿子为什么心情这么差,是不是受了苦,她是那种既能爱儿子又懂儿子的母亲,无论有多少疑惑和担忧等着我去解答,她也不会三番五次以一个长辈的身份来命令我。但她终究是熬捱不住牵挂的扯痛,每天的傍晚都会来一通电话,心里多半是觉得人在晚饭后时间会宽裕一些,心情必定也会平复一些。但我是故意不去接她的电话的,就像阿Q的精神胜利一样,让一天的辛劳和卑微在此刻以最廉价的方式找回一点自重,我享受着这种简单的快乐,竟忘了电话那头的母亲是一种怎样的焦灼,她不知道这铃声还要响多久才会有人听,电话那边又是一副什么情景?但她每天依旧如此反复地徘徊在希望和失落的痛苦之中,她也许都是这样告诉自己:‘’儿子是我生下的,那我就应该将他找回来。‘’ 现在才想到,让母亲每次挂断电话是一种怎样的残忍:“我亲爱的儿子就在那头,我该再等等的,再等等他就会接的”。
西藏离家有几千公里,我从前以为那一路只有我的思念和迷茫,而今想来,更多的还有母亲日夜的担忧和牵挂,就像史铁生一样,地坛里不止他的车辙,还有他母亲的脚印。我没有失去双腿,必然领悟不了他书中令人奋进教人自救的深刻,但我有个和他同样伟大的母亲,这便是世间最深沉的爱,它不会因为任何人和事的卑微而黯然失色,无论你走得多远,她都在你不远的背后,要将你寻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