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喜欢喝茶,稍微浓点的绿在透明的玻璃杯中,那欲滴的翠如条索的状在杯中浮浮沉沉,看着都是视觉享受。很小时候,总想长大能拥有一个漂亮的玻璃杯和喝不完的茶叶,那时觉得幸福的日子就是有书看,有茶喝。
姐姐比我大5岁,极美,追的人也多,每到周末,父母不在家的时候,总有男孩子偷偷的跑到我们家,给姐姐带一些比较稀罕的小东西,君就是其中的一个。君长的象女孩子,斯文而腼腆,把带来的东西拿出来的时候脸就红了,姐姐不大搭理他,他只好找我说话,我也时常戏弄他,看着他语无伦次的发慌,窘迫的满脸通红我就想笑。
有一次君居然从他家拿了茶叶,那东西初看时象没长好就发了霉的豆芽菜,姐姐懒的理,说什么破东西。君象做错事似的低着头,爸爸的一个朋友专门从南方寄的,我想应该不错的。他小声嘟囔着。“给小妹吧,她喜欢茶,那么小,希奇古怪的喜欢。”姐姐说。
君就跑过来,我拿了一个洗净的罐头瓶泡上,那些豆芽菜在水中舒展开了,露出了尖尖的芽,水呈现出了柔和的明绿,茶叶的颜色淡淡的,“这是什么茶,看起来不错啊。”我问。“我也不知道,爸爸的朋友寄的,叫什么春。”我喝了一口,一股淡香沁人心脾。“这茶真好,这个什么春比茉莉花好。”以后君就时常从给我带茶叶,我也知道那种茶叶叫碧螺春。
初中毕业的姐姐没有考上高中,作为待业青年姐姐招工去了一家县城的纺织企业,找了一个国营企业的工人,很快就结婚了。君考上高中,顺利的考上了一所比较出名的大学。放假的时候依然来我们家,他比过去阳光许多,不再脸红,还偶尔捉弄我。我的学习一直不很努力,初中读了4年,勉强上了高中,上了一年又倦了,背过父母又偷的考了技校。于是在那个秋天,我为自己选择了另样的人生。 毕业后的我进了一家工厂,茶还喝,早就只有茉莉花了。后来到了一个差不多的年龄,在父母的催促中把自己嫁了。
日子就这样平淡走过,偶尔的一天,我和姐姐谈起过往,姐姐又提起君,“听说在南方混的不错,而且到现在还没结婚。”姐姐说时一脸羡慕。“那不是你喜欢的类型,看不上他!”我说,姐姐有些脸红,有些伤感的说“谁知道以后是什么,孩子的世界不必当真。”我知道姐姐过的不很幸福,她的漂亮在时间里渐渐褪色,他们说美人经不住时间,没有心计的美人会更惨,翻过来细想,一直纺织厂三班倒的女工生物钟都乱了,哪有时间幸福!
周围没有走出去的同学早都做了母亲,在别人偶尔不经意的话语里知道自己不再年轻,逐渐麻木中泡一杯相对昏黄的陈茶,不经意间眼前常常浮现出那新明的淡香的碧螺春,回过神恍若隔世。门外的叶子黄了,又到了秋天,一个使人急功近利的只在乎结果的季节。再美丽的花开到这季节就凄凉了,这个季节人们注重的是果实,我胡乱的想着。
“ 小妹的衣服真美,人没有衣服漂亮!”抬起头,君已经进来了。岁月在他的脸上并未留下多少痕迹。他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甚至还年轻。我的衣服是自己在街头买了一截布头,自己做的。“哦,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从没感觉过家是如此狭小逼仄,寒酸简陋,我是这么拘谨!“我一直不明白一个6岁的孩子从小就没接触过茶叶,怎么可以知道茶的好坏,也不明白各种布头在你手里就变成了风格各异的衣饰,我可以看懂那么多当年大家看不懂的书,却分不清茶叶的等级,不懂衣饰的搭配,我问了许多周围的人,他们都说一个孩子,不可能做到这些,但你实实在在做到了,你是真的聪慧!
“你看我这个样子,和聪慧有关吗?”我淡淡的说。
“其实当时只是听父亲说那茶叶好,一个6岁的孩子在瞬间就明白了,我却用了许多年。你自己创意的衣服和许多大品牌设计不谋而合,在你面前,我永远都不会有成功感的。”
“那又怎么样,就像永远不懂茶叶也不会影响你的前程,我就是懂的再多,也喝不起。” “你只知道抱怨,却没问过自己是否努力过,初中读了4年,能告诉我哪一年尽心了?你把读书的时间都用来任性,后来渐渐就没了任性的资本!我不应该抱怨别人,路都是自己走的,荒废的岁月不会有谁弥补,现在这么大了,能说出你对几件事认真了?”
瞬间无语,是啊,少年时候的聪明是众所周知的,可是后来呢,后来真的没有一件事尽力。总是随遇而安,总是得过且过,一次次放弃着机会,后来机会就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不知什么时候,君已经走了,恍如一场梦般,桌子上却多了一盒精装的碧螺春。 抬头看看镜子,我还不太老,收拾一下屋子,让自己利索一点,夕阳余晖从西窗缓缓染过,镀了金的茶叶盒闪闪发光 ,我是该做点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