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乡愁
回家乡过春节,总想吃些什么安慰一下肚子里的馋虫。
你想吃啥?我问肚里馋虫。
不知道,当然是好吃的,但又不是山珍海味。馋虫说。
我一踏上包头的土地,看到街边鳞次栉比的饭馆牌匾,就知道自己馋些什么了。我想吃的东西,其实在包头都很寻常、很普通,都是些老百姓的家常便饭。不过有些是过年才吃的,像炸黄米油糕、扒肉条、炸油饼、炖羊骨等等,也有些具有包头特色的,如稍麦、莜面、面筋、焙子、钢丝面、烩菜、烂腌菜……
一想到这些食品,我就偷偷咽下了舌下不由自主生出的口水。
别看这些都是我现在想吃爱吃东西,小时候却对其中一些食物深恶痛绝、难以下咽。如黄米油糕,小时候春节恨不能天天吃、顿顿吃,从年三十一直吃到正月十五都吃不完,最后看见它都倒了胃口,到了看都不想看,都都不敢想的地步 ,甚至发誓一辈子再也不想吃它……其实黄米油糕决定好东西,扛饿,三十里的莜面,四十里的糕,二十里的荞面饿断腰。可见其在主食界的江湖地位。而且制作这道美食工艺可复杂呢,先把用黄米磨成粉面,再一烫二蒸三制皮四包馅,最后用胡麻油炸制而成,刚出锅最香。我们小时候也没有见过多少好吃的,黄米油糕算是稀罕物,平常很少吃到,所以过年做时,好不容易做一次,就做的奇多,人说物以稀为贵,多了就不稀罕了,就是这个道理。小时候总有些怪癖,好像天生不喜欢某种吃的东西,有的人不喜欢香菜、有人受不了茴香,我小时候接受不了麻油的那个味道,闻见胡麻油味,菜都不想,但还得天天吃。
可是奇怪,随着岁月的砥砺,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食品的什么元素在身体里起了化学反应,让自己的心理发生了奇妙的变化。离开包头后,我却对这些曾经讨厌的食品产生了无穷的怀念,有时在空寂的夜里,没抓没撓的想吃那些在包头曾经吃过的东西:莜面、油糕、稍麦、焙子、羊肉、烂腌菜、面筋……甚至闻到空气中的胡麻油味,就觉得那是种幸福的香味,若吃到食品有那个味,更是觉得香的不得了。
也许当初吃下的这些食品,已分解成了原子,变成身体的肉和骨,随着岁月流逝,在味蕾上留下了永久记忆。当离开家乡再也吃不到这些食物时,身体本能地发出了对这些食物的思念,成了舌尖上的乡愁。
回到包头后,岳父岳母每天都想方设法安慰我们舌尖上的乡愁。
今天一顿莜面、明天一顿油糕、后天烩一锅酸菜 ,天天都要拌一盆子绿豆芽,都是老人家们自己亲手做的私家菜,真解馋。
亲人聚餐也尽量安排吃什么炖羊骨、涮羊肉……都是内蒙特色美食,真好吃!
我很怀念在包头曾经吃过的面筋(类似陕西面皮,制作时融入了包头人的口味,味道更加浓烈),记得有几个地方的面筋很有名——老钢院门口那条街、棉纺菜市场、包百过街天桥上,都有几家卖的面筋让我至今难忘,可是随着城市的发展与变迁,那些我曾经熟悉的店铺却永远消失了,那味道再也无法找到,也许某天我会在某次时空隧道的穿梭中,在历史的某个角落里,找到它,不再是回忆。
我还想吃稍麦。因为味道和口感,我喜欢吃它,更因为稍麦是我刚参加工作,每次加班不能回家,经常去吃的晚餐,它连带着我青春时代的奋斗回忆。
稍麦也叫烧麦、稍梅,以羊肉大葱鲜姜(家庭做还要加圆白菜)为馅,用特殊擀制的皮包好,上笼蒸熟,味道鲜美,形若梅花,是内蒙山西一带的美食。
可是女儿和妻子却对稍麦没多少感觉,都不想吃,没有找到同盟军。
没人跟我去,那我就自己出去吃。
一天早晨,我一人悄悄的出去了。我知道附近有两家稍麦味道很不错,一家叫‘’小牧羊‘’,一家叫“惠丰园”。小牧羊店大,更有名,人气旺,但离家稍远,腿疼就不去了。
去“惠丰园”吧,很近。
从小区后门出去,左拐再向南走100米,就到了这家小店。去年来过小店一次,感觉还不错。
进门时,发现不大的店里已经坐满了吃稍麦的人,他们跟老板说话都很随意,透着一股亲切感,一看就是熟客和老客。
“去收银台、先点稍麦,交钱,再开票等位。”老板对直奔座位的我说。
嘿,忘了。
一两六个,来1.5两。
精品还是一般?精品。
24块。
可以用微信支付,去年还不行呢。移动支付发展就是快,互联网改变生活方式啊!
然后,我自己动手去找了碗筷、打了一壶砖茶、一碟烂腌菜,坐等稍麦。
此时,太阳刚刚升起,光线透过窗户照进店里,给店里的食客、桌上的茶壶、一笼笼的稍麦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环,阳光穿过升腾的热气时,闪着奇异的光辉。
这种慢悠悠、坐着发呆的感觉,让我很舒服。
桌子对面不知何时,坐下了一对母子。那位母亲应该和我年纪差不多,小伙子二十多岁,穿着像个白领。听他们聊天,知道小伙子刚从北京回来,母亲带她吃点包头美味。
后来,那母亲又问小伙子除了稍麦,还想吃什么?
……
看来游子的乡愁是相同的,不分年龄大小,不管距离多远,家乡的味道永远是游子的馋。
走路与聊天
因为春节国家假期就那么几天,我和妻子的工作单位又不允许请太长时间的假,所以每年春节回包头,都呆不了太长时间。
在家时间短,更想出去看看包头——看看曾经生活和工作的老地方,看看曾无数次走过的大街小巷,看看包头的新变化。
所以往年春节回来,一有空,我们就出门走路,四处乱转,用腿丈量土地,用身心的感受包头的一切。
我们走过大街小巷,走过高楼大厦,走过旧小区,逛逛各个公园……通过密集走路,将时空压缩,把包头人们一年的生活感受,浓缩在我这几天、几小时的步行中。
在行走过程中,我们看天、看云、看树、看大地、看壮阔的城中草原,好像在想什么,又好像啥也没想,浑然不觉间就过去了几个小时。
有时不经意间,还会看到了树上孕育的苞芽,心里会忽然一痒,顿时觉着生命好像就有了意义。
其实,当你用那种松弛的、缓慢的、无所事事的心态看世界时,周围马上就变得不一样了。
在包头,我喜欢赛汗塔拉公园的粗犷宽阔、喜欢看花苑与包头植物园的热闹人群、喜欢奥林匹克公园设计的别出心裁、喜欢阿尔丁和银河广场的文化氛围、喜欢劳动公园里人们的欢歌笑语、喜欢在曾经走过的街道上慢慢体会、喜欢看古朴旧房子在夕阳下的沧桑……
可是今年却走不了啦,腰间盘突出压迫着腿的神经,腿疼难忍,不敢远行,遗憾。
因为腰突腿疼,我成了病号,家里把我作为重点照顾对象,除了家宴掌勺,其它什么活都不让干,没事就躺着。
岳父岳母还把他们的养生神器介绍给了我,烤盐包。
每天下午,在大厅里,我就坐在一个椅子上,腰背靠着一个盐包,两腿伸直后放在另一个椅子上,左右膝盖上各放一个盐包。盐包用微波炉加热好后,热乎乎的放在膝盖上,再用一个小毛毯把腿苫好,很舒服。
别看烤腰腿的时间很长,一点都不无聊。因为那时,我会和聚在大厅里的亲人们聊天,有时自己说,更多时候是专心的倾听……
不知道为什么,随着年龄的增加,越来越喜欢和亲人们聊天、说话。随心所欲,天南海北,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需要事先准备话题。
我们聊聊包头,说说北京;才说停建的包头地铁,又说内蒙七十年大庆;流感话题没落,马上又转河北地震震动了京城;我说冬天南方天气不好,几场大雪让铁路断行,他说到包头今年的天很冷,寒风与疾病横行;不知谁说起多年没见的亲戚,一会儿又转到减肥和过春节的饮食;刚说几句放炮,又转到电视剧,从《琅琊榜》说到《风筝》;一会儿说正在扩建的赛罕塔拉公园,那边又提起了冰灯;从我的腰疼,说起了疾病治疗到中医养生;说锻炼身体,也谈旅游和人生……简直是天文地理,前五百年后五百载,漫天神游。
不过我最喜欢听的,还是岳父讲的萨拉齐古城和小时候拉骆驼的故事。
岳父小时候,还没解放,萨拉齐还是个古城。古城里有县衙、有老街道、有三十六行、有店铺、有饭馆、有古宅、有寺庙、有道观、有奶奶庙、有关公、有财神、有教堂、还有私塾……三教九流,样样齐全。
我努力想像着萨拉齐古城的样子,应该像山西平遥古城吧。
听岳父说古城还有城墙、城门,城门口还站着日本兵,岳父小时候还吃过日本兵的“锅贴”,就是被打了耳刮子。
岳父是个苦孩子,从小失去了父亲,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他11岁还是个孩子时,就跟着大人们拉骆驼跑生计,小小年纪就拉着四头骆驼,到大青山里运煤炭、运货物,一走就是好多天,不知多少次在骆驼上睡着,也不知多少次从骆驼背上摔下。也曾经在坟地里露宿,也曾经被人责骂……
骆驼是他最好的伙伴。
后来解放了,岳父在包头一机厂当了汽车司机,遇到了好师傅,教了个好徒弟。他人缘好,乐于助人,曾经帮助过很多人,开车技术好,还是华北地区的节油标兵。
岳父开大卡车跑过运输,去全国各地拉货物,那时路不好,经历的种种惊险,现在说起来还惊心动魄,所幸最终都化险为夷。
他还开过大轿子,接送职工跑通勤。开大轿子车也遇到很多奇葩事,但结局都不错,好人一生平安。
前几年,健康还允许岳父喝酒时,酒桌上他还说起1969年夏天开着货车带着全家人逛北京的疯狂之旅。有时喝高兴了,还会给我们唱几句二人台。我听过老人家唱的《走西口》、《挂红灯》片段,曲调高昂悦耳,典型的西北风,真正属于民族的东西,从肺腑发出,让人震撼。
……
家人们一起喝茶聊天,就是惬意。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家人闲坐,炉火可亲的感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