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麦收过后的一个多月了,田里地里的庄稼也都还才种下不久。只有在这样的时段,庄稼人才稍微清闲点,远没有收割时节的忙。
梦喜惬意地坐在自己那破屋前的台阶上抽着纸烟,大概在回想着自己一路走来的艰辛和幸福,脸上竟然露出了丝丝笑容………
(梦喜) ,这个名字听着就有点儿不是太好,难道所有的(喜) 只能靠梦到?他不能责怪给他取名的人。在农村有种说法,人的名字和他一生的命令息息相关:名取得好,命运可能就好;若取得不好,则命运就不会那么好。
梦喜的命运的确是不太好!
从爷爷辈上下来,家里就穷得叮咚响,住的房子不知住了多人年了,到处破坏不堪,地面也坑坑洼洼……
娘也死得早,一直都是俩父子相依为命。老婆是娶不到的,因为穷,这样的家境哪个姑娘家愿意来?就在村里人认为梦喜会绝后的时候,他居然娶到了个老婆!
尽管老婆是个残疾,但梦喜也是很满足的,在快四十岁的年景,就在自己已经认命绝后算了的时候老天给他送来了个老婆,从此他整天乐呵呵的,经常自己想想都会笑,就像现在一样!
烟已经抽了好几壶了,梦喜的回忆让老婆的叫喊给打断了,他立马收拾好烟壶,从地上站起,顺手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就立马跑到了老婆面前,问道:什么事儿?
村里的干部带着乡里的干部来我们家几次了,说再不去交(定购粮),政府可要罚款了……
那就明天去吧! 要是不用交这(定购粮)该多好啊,梦喜喃喃自语道。
也许有那么一天的,但不知我们能看得到不啰……梦喜老婆也接声道。
第二天才吃过早饭,梦喜就准备妥当,满满的(定购粮)把他的独轮车车轮都快压扁了。
镇上离村子有十几里地,要推着这车子来回几十里,老婆关切地问道:吃饱饭么?今天可要辛苦大半天了…
你就放心吧!又不是第一次去 缴公粮 ,等我下午回来就是……
梦喜推着独轮车朝着镇上走去,由于他是村子里最晚交(定购粮)的,所以村子里没有一个人和他同行。他步履蹒跚,吃力地推着独轮车的身影在乡间的小路上显得特别的落寞和扎眼!
经过了快两个小时的跋涉,终于到达了镇粮站。全镇有几十个村,都是在这几天上交定购粮,所以人还是很多,好多人都是像梦喜一样推着独轮车来的,有的距离较近的则就是挑着来的,还有的就是坐着拖拉机来的;有的人家是两夫妻一起的,有的是全家大小都来的,有老人,有小孩;有挑着担子的,有扛着麻袋的,有在大声喊叫的,也有的在一旁谈笑聊天的………这是好一派热闹的景象!
梦喜也间杂在其中。对于交 定购粮 的程序他是熟悉的:先要到粮站办公室领条子,条子上注明了某某村某某组某某某,要交小麦多少斤,稻谷多少斤。然后就是要把粮食送到库房,让库房称重,看你有没有上交这么重,然后还要打开检查,看有没起虫,有没有晒干;如果一切没问题,库房会盖章,然后再去办公室登记,取得 (收粮条),到此你的“交粮”任务就算完成,今年就不会有乡镇干部来摧收了。
所谓的程序梦喜他都感到容易,只有最后那一道签名领“收条”的程序让他犯难:他不识字,更不会写名!以往每年都是要旁边人帮忙写,因此他可没少招别人的戏谑:你没有读书不会写,起码要会写自己名字不…………
他总是无奈地,不好意思地憨笑道:嘿嘿,,明年一定学,不麻烦你们了。
相比在库房的拥挤,领收条的办公室相对要宽松些,但也要排队一个个来,好不容易拿到了收条,就在梦喜转身离开之际,轰轰的一响,屋顶上放瓦片的一块木板突然断裂,瓦片倾覆而下,砸向了人群。
梦喜还算幸运,幸亏他正转身走开了几步,并没有在那窟窿的中心,只是头上打了一个包。而其他几个严重的就已经头皮都砸破出血了。
粮站领导来了,马上请来了医生检查各个村民的伤情:伤重的简单包扎下去医院进一步处理,伤情轻或像梦喜一样只有的小肿小包的就每人发一瓶红花油。
由于临近中午,医生在观察了斤二十分钟后,觉得梦喜他们几个应当没问题了就允许他们各自回家,至于赔偿问题粮站领导会慢慢解决的!
看到粮站发了药,自己又没什么问题,梦喜大声道:我们还算运气好,头没有打破,只有一点点包,不碍事的,我要回去了………
推着空空的独轮车,比起来时可就轻松了许多,公粮总算交了,政府干部今年是不会来催了,老婆也不会催了,心里也轻松了很多!
想起来趟镇上不容易,得给老婆和孩子们买点东西回去。梦喜掏了掏口袋,钱不多,就买五个糖包子吧,每人一个,刚好一块钱!
包好包子,推着空车子,梦喜一路轻松地往回赶。尽管是空车子,尽管心情很轻松,但也觉得有点累,有点口渴了,梦喜决定在路旁坐下来休息休息再赶路。
坐了下来,点了支烟抽起来,烟还没抽完梦喜突然想起刚才在粮站不是发了瓶药么?立马拿出来看看,红褐色的,有点像补脑汁,只是份量少些。
补脑汁梦喜是喝过的,他一直有脑壳痛的毛病,曾经他买着喝过的,喝了的确是脑壳没那么痛了。想起在粮站受伤了,脑壳也有点点痛,这大概也是瓶补脑汁吧,只是份量少点罢了,正好现在脑壳也有点晕,喝了吧
梦喜三下五除二就撕点了包装,拧开了盖子,一骨碌一口气就喝了下去……
唉呀呀,怎么有点刺口,可能不是补脑汁吧!管他呢,反正是药,反正喝都喝了
梦喜做了最致命的举动!
还不到五分钟他就觉得肚子痛得难忍,那种灼烧感从来都没有过,痛得他快没力呼吸了………
梦喜死了!死在了交了公粮从粮站回家的路上,死在了他的目不识丁上!
他老婆听到消息后当场晕倒,拖着残疾的身体硬是赶到了梦喜倒下的地方,只见梦喜是吐白沫,眼睛望着家的方向,一只手抓着那空的(红花油)瓶子,另一只手拿着那装有五个包子的塑料袋子………
乡亲都来帮忙,带着梦喜的老婆和孩子们却粮站(闹人命)。粮站说他们没有责任,只怪他自己不识字,喝了外用的药,且还不知他自己有没有别的什么病…………乡亲们也据理力争:要不是你们粮站房屋没有修缮好,他怎么会受伤?受伤了你们如果能告诉他(红花油)怎么用,他就不会死………
经过好多天的角逐和争取,粮站最终赔了一副棺材和200块钱!
此事结束!
梦喜结束!
多年后,梦喜已经大学毕业
的小儿子带着小孩来到了父亲的坟头,告诉梦喜:国家已经取消了农业税,万千的农民再也不用排队去交“定购粮”了,同时告诫身旁的儿子一定要多读书,多识字;如果不识字,那可能会要人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