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段属于我和它的回忆，写给自己，写给我的小八哥，闹闹。
1
那是一个普通的寒冷冬天的晚上，我像往常一样放学回到家，爸爸带我到书房阳台边，一个漂亮的鸟笼中，站着一只黑色的圆滚滚的小鸟。那是我第一次见你。据说是我叔一只手把你拿在棉衣里胸口的地方，一只手扶着自行车把，骑车把你运到了我家。我妹妹给你取的名字叫“闹闹”，来我家之前，聪明的几个月大的你就学会了好几句话：一些基本的，比如“你好”“祝你平安”“恭喜发财”“我爱你”，一些比较高端的“吃了么？”“吃了”“干啥呢？”“锄禾日当午”。为了表示对你的欢迎，和对我叔的感谢，爸妈做了一桌子饭菜，他们在厨房热闹地边吃边喝酒，我却一直要看看你。可能是突然换了一个环境，你有点害怕也有点警戒，我不敢靠你太近怕吓到你，就保持着大概半米的距离，你的羽毛虽然全是黑色的，却充满了光泽，整齐的像是精雕细琢的工艺品；眼睛圆圆的，明亮的，有神的；嘴巴干干净净，白色的，有点象牙的感觉；两只细细的小腿稳稳地抓着站杠，我们就这样彼此一言不发，静静地注视着对方。
开始的几天，你一句话都不说，可能是离开了原来的主人，有点上火。但是你开始会来回打量我，歪着脑袋看我的眼睛，额头，头发，那个表情就像个小宝宝一样，特别萌。爸妈把你拿到了餐厅，怕阳台边的风吹到你会让你着凉。
过了好一段时间，有一天我自己一个人在家学习，突然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讲话，吓了一跳的我很快反应过来，是你在学我叔说话。我忍着笑，惦着脚，悄悄靠近餐厅，听你在那里像模像样地把会说的话都说了一遍。然后再说一遍，越说越热闹还打起了口哨。
不得不说，你这家伙挺重感情的，因为最先跟你混熟的是我爸，他声音跟我叔很像，他让你说啥你就说啥。这种成就感，让我爸开始乐此不疲的教你说话，你也不负师恩，什么都能学会，而且非常智能：门铃一响你就问“谁啊？”；早上出门之前，你的位置明明看不到，却能零失误判断我们的行动，在我们穿戴好要出门时，就说“我走了啊，再见，拜拜”，对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我们只能笑了；过年那段时间，你就学会了“新年好”，整天拜年，年味都变浓了；夏天把你放窗外，你会说“自己玩吧，啊，闹闹”，晚上要拿进来时，你又说“进屋吧，闹闹”，当然都是原版我爸发音的，从你那个小身体里说出来，简直萌死了；那时我家住二楼，从阳台能看到小区门口，距离有点远，以我的视力是看不太清的，你却每次都在我爸露头的一瞬间，就开始疯狂打口哨还有模仿布谷鸟，嗓门大的响彻整个小区，就像装了某种警报系统，哈哈。
自从你来了我家，家里每天都很热闹。晚上一家三口逗你玩，然后放你出来洗澡，每次你把自己洗成落汤闹以后，就落到我肩膀上整理羽毛，虽然总是免不了被甩到水，但是用脸蹭你暖茸茸的小后背却是无比温馨。谁一叫你，你就立马闪现，后来就发展成了我和我妈站在客厅的两端，我叫你你就一脸兴奋的飞到我手上，我妈叫你你又激动地飞回她手上，来来回回，伴随你那喉咙里发出的小声音，
度过了我无忧无虑美好的青春年少。
2
后来我读高中了，每天在家里的时间很少，但是你偷偷学会了我爸每天6点叫我起床的那句话，于是每个高中的清晨，我爸轻轻推开我的房门，你就会说，“**（我的名字），起床了”，然后那么爱懒床的我就会笑着爬起来亲你。高中毕业了，我恋爱了，每一天都是充满了粉红色的气息，却渐渐少了陪你的时间。
上了大学以后，每次跟家里通电话，我都会关心一下爸妈，最后也都会问一句，“闹闹还好吗”，因为我很想念你，我也知道，只要我足够在意你，他们就一定会把你照顾好~每次寒暑假我回家，一开家门一讲话，你就在餐厅里激动地蹦来蹦去，我就一边喊你的名字一边跑到你笼子前，只见你站到离我最近的地方，眼里闪烁着光芒，跟我说各种话，好像要告诉我，“我过的可好了，但是我很想你！”
暑假里，都会经常把你放在窗外，让你晒晒太阳，亲近一下大自然。却没想到，小区里来了几只野猫，要不是那天我出现的及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你被吓坏了，在笼子里蜷缩着，半闭着眼，发不出声音，腿上还受了一点点伤，我又害怕又伤心，眼泪马上就涌了出来，上网查了查，就说只能静养。还好你很坚强，没过两天就又恢复了活蹦乱跳的模样。差点失去你的经历让我暗下决心，再也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毕业后，我选择回家乡工作，有一天，早上出发时明明还是晴空万里，下午就突然下起大雨。想到还在窗外的你，我马上跟领导请假，然后打车不方便，就一路跑回了家，只为了不让你淋雨。那时，我们已经在一起7年了，你知道我对你的好，喂你吃东西，你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狼吞虎咽不管不顾，而是会温柔又迅速地接过我手上的东西，喉咙里还发出撒娇一样的叫声。嗯......说到你喜欢吃的东西，其实喂你什么你都喜欢吃，但最喜欢的还是肉、葡萄、面包、花生，当然如果能抓到的话，蚂蚱自然是你的第一真爱。
3
后来，我的工作变得很忙，恋爱很忙，装修房子很忙，陪你的时间又变得越来越少，直到我结婚了，离开了这个家，只能偶尔来看你。每次我要离开你身边时，你都那么不舍的看我，叫着蹦来蹦去，我也很想带你到我的新家去。可是，虽然家里的建材基本都是环保的，我还是担心有什么有毒物质会危害你的健康，所以一直把你留在爸妈那里，直到爸妈也开始装修新房子，常常会顾不上你，好几个下雨的晚上，他们把你忘在阳台，我和老公都会顶着雨开夜车去“营救”你。最后我们决定，带你来我的新家。
那是你第一次坐车，你特别紧张，我就一直扶着你的笼子，温柔的叫你的名字，你一直盯着我，渐渐不那么害怕......
感谢自己嫁了一个爱我也爱你的人，因为没有要孩子的打算，你又萌的不可开交，我们几乎把你当成了“小宝宝”来疼爱。他会每天把你的一切打扫的干干净净，因为经常要放你出来玩，怕你误食地上的东西，他就每天都仔仔细细把地面扫一遍，然后拖一遍。他干活的时候，你就总要偷袭他，“咬一下就跑”是你最爱用的套路，于是我常常会看见一人一鸟扭打在一起的场面，我怕他跟你闹的时候伤到你，就常常会用生气的语气叫他的名字，却没想到被你学了去。于是，在我们在一起的第14年，你学会了像我一样叫我老公的名字，尤其是在他背着你吃好东西的时候。
4
你是一只有礼貌的小鸟，一直都是，早晨如果不开卧室门，你是绝对不会发出一点声音的，虽然你很早很早就睡醒了，却愿意安安安静静等到我们醒来，然后献上你最粘人的那个口哨声；我们要离开家之前你也一定会准时送上“我走了啊，再见，拜拜”；从外面回家，在门外吹一声口哨，你就会开启“对暗号”模式，一开门就会听你说你好你好。
于是我养成了每天早晨起来先跟你说早安，然后互相“贴脸”的习惯；走之前会跟你互相说再见；进门前跟你对暗号，进门后先冲到你面前，瞬间忘掉在外面受到的所有委屈和疲惫。
你是一只很馋的小鸟，一直都是，不管面包包装成什么样子，你都知道那是面包，然后一脸激动地看着我；做饭的时候，是你最无法冷静的时候，每一样食材都要先给你品尝一遍；白天在笼子外面玩，你会把我拦在冰箱前，看看我然后看看冰箱，嗯，我知道那里有花生，如果我确实把手伸向了装花生的罐子，你就会激动地满地乱蹦以及乱叫；如果你不知道我们在吃什么，那么你讲的最多的话一定是“吃了么？”“吃了？”，嗯，这不是就餐礼仪，这是质问，此时如果看你一眼，你就会原地爆炸。
于是我养成了吃什么之前都要先想一想这个你能不能吃、会不会不消化、会不会中毒的习惯。
你是一只疯狂的小鸟，一直都是，塑料袋和塑料管之类的，是你最爱玩的东西，叼着它们满地转圈打滚，总能逗得我哈哈大笑；喜欢晒太阳，但是每次都要摆出一副很狰狞的样子，整个鸟摊在那里；喜欢洗澡，洗完的样子就像生化危机还到处乱飞，反正我不承认认识你；喜欢偷袭我老公，然后委屈地叫着躲到我身后扮演受害者......
于是我养成了袋子放在地上不及时收起来的习惯，养成了晒太阳的习惯，养成了给你打洗澡水的习惯，养成了罩着你的习惯......
对于你，我开始变得小心翼翼，我怕喂你吃奇怪的东西，怕你中暑着凉，怕把你的照片和视频发到网上会有人说不好的话，所以都只和身边的人分享，怕你受伤怕你寂寞......
对于你，我又显得过于自信，因为习惯了你元气满满的存在，所以不以为15岁对你来说就是高龄了；习惯了你的坚强，所以在你出现了一系列小症状时也觉得你都会好起来；习惯让我欺骗了自己，以为你安静地站在我旁边、围着我绕圈、一起关灯赏夜雨和月圆、一起坐车出去玩、不让你咬垃圾袋你就乖乖收手，都会是永远......
5
直到那一天，你像往常一样在地上玩，突然你像哪里不舒服，然后就呆站在那里，过一会又蹦蹦跳跳的。第二天，你站不稳了，脖子也没力气了，声音也不洪亮了，变得好爱睡觉。我上火了，我想要你好起来，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我坚信你一定会好起来。虽然在你睡着时，我哭了，可我觉得自己只是因为心疼，上网查了很多资料，买了一些药来喂给你。你吃不到东西，我就一颗一颗慢慢喂给你，你很努力地吃进去；你喝不到水，我就把水装的很满，一直很满，你很努力地去喝；你不能给自己洗澡和整理羽毛了，我就用棉签沾水，一点一点帮你拭去污秽，你发出撒娇的声音，却只是乖乖地看着我；你不能站起来了，我就扶你站起来，把你躺着放在笼子里，你眨着圆圆的眼睛，静静地望着我。那段时间你总是睡不好，我让妈妈给你做了笼衣，然后把你捧在手心，你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很甜，偶尔还要无意识地蹬蹬腿，嘴里像在说梦话，我知道你一定是累坏了，所以就算这个姿势让我腰疼腿疼，也坚持了很久很久；夜里我和老公起来好几次，偷偷看你有没有睡得很好......
星期六那天，妈妈终于做好了笼衣，晚上我想继续捧着你睡觉，老公说他来，于是你就像平时那样，趴在他的身上，他抚摸着你，你闭着眼睛睡着。中途叫了几声，打了喷嚏，看见我之后就又放心地闭上了眼。一切都很安详，所以我想你今天状态很好，喂你吃了苹果，你十分起劲地吃了，很精神的样子。所以我俩决定把笼衣罩上，让你温暖地好好休息一会。像平时那样，他躺在沙发上看足球，我在屋里玩游戏。
真正的离开，从来没有道别。
几小时后，我们悄悄掀起笼衣一角时，你是那么安稳地趴在那里，眼睛是要睡着时满足地半闭上的状态，你看起来那么幸福，只是，身体已经僵硬了。
一切是那么突然，我只是呆呆蹲在那里，直到老公抱着你大哭了起来，我才意识到，笼衣缓缓降下的那一刻，竟是你最后的谢幕。
那一晚，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一直在想，如果没有罩上笼衣，你是不是就不会舍得丢下我们；如果我把那些强力的药喂给你，你是不是就会好起来；如果我没有去玩游戏，一直陪着你，你会不会走的安心；如果我早一点正视你的异常，是不是一切都可以挽回......
然而没有如果。
6
第二天一早，我们没有吃饭，要第一时间给你找一个“新家”。他去借铁锹的时候，我在车里，抱着装有你的小盒子，哭的歇斯底里。喊你的名字，说每一句你会说的话，我多希望你能闻到盒子里放的你最爱吃的鸟食和小蛋糕的味道，起来发出熟悉的吃食声，可是车厢里只是一遍遍回荡着我的哭声。
我们先去了海边，就是带你抓蚂蚱的地方，可是借的铁锹太薄了，土太硬挖不动，于是就去找妈妈借大号一点的铁锹。所以就去了爸妈住的地方，就是养你长大的爸爸妈妈那里，就是你离老远看见猫就要大喊大叫的地方。拿到铁锹后，我们决定还是去水库吧，那附近有一片很天然的树林，旁边有山有小溪，你可以去喝水，可以去晒太阳，可以去洗澡。还记得这里吗，就是我俩想带你亲近大自然却把你吓坏了的那个地方，都怪他非要把你拿出笼子，不过我已经教训过他了。这是一片白桦树林，落叶铺了一地，那天阳光不是很充足，却有一束笔直的射在一块空地上，那一定是你喜欢的地方吧。最后看一眼，你那睡着的姿态，我像无数个夜里那样轻轻地对你说，晚安，闹闹，我爱你。
回来的路上，已经是傍晚了，老公说，其实这一天过得很有意义，我们从家里出发，带着闹闹去了海边，然后去看了爸妈，然后把它送到水库，去了每一个它去过的地方，见了每一个它爱的人。
之后的几天，我终日魂不守舍，以泪洗面，哭累了就发呆，然后有点精神眼泪就会继续往外流；茶饭不思，很迅速地瘦了几斤；夜里醒来，脑海里就一秒浮现关于它的种种，有悔恨，有遗憾，有不舍，有怀念，胸口痛的要命，哭着在黑夜里辗转难眠。最难熬的是一开房门没有口哨声的清晨，和阳光很好，却没了那个晒太阳的小身影的白天......我的他不厌其烦地安慰我，虽然他也像我一样难过，我真的很感激，感激他一直爱着我，爱我的小闹闹，没有一天偷懒的照顾闹闹，陪我整个周六在公园给闹闹抓蚂蚱，陪我饿着肚子从早到晚开车顶着寒风挖土安葬闹闹，在每一个我要崩溃的时刻抱紧我。我开始用他的话来思考，“闹闹活了15年，每一天都是幸福快乐的，最后几天也许有点痛苦，可是它的心里是能感受到爱的，是幸福的，所以它是一直幸福的陪你度过了这15年，你是个大人了，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了，你可以用大人的方式来怀念它，想想它，但是不要哭，不要伤了身体”。
7
我们开始每天笑着去探望手术后的爷爷，然后不自觉地去花鸟鱼市，看笼子里的八哥们。我忽然想起之前在一篇文章中看到的一句话：
“愿你阳光下像个孩子，风雨中像个大人”。
写完这些，我会重新振作起来，常常怀念着唯一的你，面带笑容的过好今后的每一天。
-END-
你好，我是扭蛋姬，在简书上还写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