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叫齐小满，今年二十六岁，是"幸福时刻"婚庆公司的金牌策划。

我的座右铭是："没有我搞不定的婚礼，只有不够努力的新人。"

当然，后半句我从不当着客户面说。

五月的第三个周六，我正忙着监督王总千金婚礼的现场布置。

这场婚礼预算七位数，我熬了三个通宵才把新娘想要的"爱丽丝梦游仙境"主题从童话书里抠出来，变成现实。

"花墙往左挪五厘米！对，就那个镶着假钻石的拱门！"

我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在草坪上健步如飞，耳麦里同时听着三个部门的汇报，"

音响测试了吗？无人机呢？那只道具白兔怎么还没就位？"

"齐策划，"花艺师小跑过来，"甜品台那边出了点问题。"

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场婚礼有十二个甜品台，每个都对应童话里的一个场景，光是设计图我就改了二十七版。

"什么问题？"

"甜品师说我们的摆放方案会破坏甜点的最佳口感，要求重新调整。"

我眯起眼睛看向远处的甜品区。

一个穿着黑色厨师服的高个子男人正背对着我们，肩膀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锋利。

他弯腰调整桌布的动作带着某种不耐烦的力道，像是随时准备把整张桌子掀翻。

"我去会会这位甜品大神。"我扯下耳麦，大步流星走过去。

"你好，我是这场婚礼的策划齐小满。"

我伸出右手，职业假笑焊死在脸上，"听说您对我们的甜品台布置有意见？"

男人转过身，我伸出去的手差点戳到他胸口。

他至少有一米八八，我不得不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然后我愣住了。

这绝对是我见过最欠揍的帅脸。

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像是用刀削出来的，浓眉下压着一双睡不醒似的眼睛，右眉尾还有一道小小的疤痕。

他嘴角向下撇着，活像刚尝了发酸的柠檬。

"程野。"

他简短地说，看了眼我悬空的手，没接，

"不是有意见，是你们的方案根本不可行。"

我收回手，假笑纹丝不动："愿闻其详。"

"马卡龙不能直接暴露在阳光下，巧克力装饰会在25度以上开始软化，而你们——"

他指了指我精心设计的爱丽丝茶会主题台，"把这些娇贵的甜点放在无遮无挡的草坪正中央，还配了加热灯。

是想给客人上一盘融化的艺术吗？"

我脑门上的青筋开始跳踢踏舞。

这个自大狂居然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我可是连续三年获得"最受欢迎婚礼策划师"的齐小满！

"程师傅，"我甜得能挤出糖汁，"我们的客户花了三十万请你们工作室做甜品，不是为了把它们藏在地下室的。

视觉效果是整场婚礼的灵魂，如果每个供应商都像您这样只考虑自己那点——"

"齐策划！"新娘助理突然冲过来打断我们，"

新娘问为什么甜品区还没布置好，她妈妈想先拍照。"

我和程野同时露出面对客户的标准笑容，异口同声："马上就好。"

等助理走远，我们立刻变脸。

"听着，"我压低声音，

"我的方案是和新娘确认过三十八次的，今天就是天上下刀子，这些甜品台也得按原计划摆放。"

程野抱起手臂，肌肉线条在厨师服下若隐若现：

"那我的甜品会在第一道阳光照射后变成一滩糖水。你确定要赌新娘看到融化的婚礼蛋糕时会不会当场晕厥？"

我们像两只斗鸡一样瞪着对方。

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琥珀色，让我想起老家那只总偷我零食的坏猫。

"各退一步，"我咬牙，

"主蛋糕台按你的要求移到阴凉处，其他甜品台保留原位置，但加装遮阳伞。"

程野皱眉思考了几秒，突然伸手摘掉我头发上的一片花瓣——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我猝不及防地屏住呼吸。

"遮阳伞要用米色的，"他转身走向甜品车，"白色反光会影响甜品的色泽呈现。"

婚礼最终顺利进行，如果忽略我和程野在后台为了蜡烛摆放角度又吵了一架的话。

当新娘感动得泪眼汪汪对我说"这就是我梦中的婚礼"时，程野正在不远处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我以为和这个毒舌甜品师的孽缘就此结束。直到两周后，经理把我叫进办公室。

"小满啊，'甜蜜时光'咖啡厅三周年庆的活动交给你了。"

经理笑眯眯地推过来一份合同，"他们今年想搞个大动作，预算很充足。"

我正要欢呼，经理补充道："他们找了'野路子'甜品工作室合作，听说你跟他们主理人合作过？"

我一口咖啡呛在喉咙里。"程野？"

"对，就是那个很帅的甜品师！"前台小妹突然插嘴，被我一个眼刀杀了回去。

经理疑惑地看着我瞬间铁青的脸色："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我挤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一点问题都没有。"

第二天上午十点，我带着策划书推开"甜蜜时光"的大门。

这家网红咖啡厅走复古工业风，墙上挂满了顾客的拍立得照片。

我的目光立刻锁定了坐在角落的程野——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甜点盒，他正用修长的手指无聊地敲着盒盖。

"迟到十三分钟。"他头也不抬地说。

我拉开椅子重重坐下：

"我花时间准备了能让这个活动一炮而红的策划案，不像某些人，带个甜点就来开会了。"

程野终于抬起眼皮，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

"这是我新研发的招牌甜点改良版。既然你这么看不上——"他作势要收起盒子。

我一把按住盒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

他的指尖有薄茧，温度却意外地温暖。我们同时触电般缩回手。

"先说正事。"

我迅速打开笔记本，"我计划打造一个'童话成真'主题庆典，把咖啡厅改造成——"

"老套。"程野打断我，"甜蜜时光的客户群是25-35岁的都市青年，不是七岁小女孩。"

我啪地合上笔记本："那您有何高见？"

"极简现代风。"

程野从手机调出几张图，"以几何线条和空间感突出甜品的艺术性，色调控制在黑白金三色。"

我盯着他屏幕上那些性冷淡风的布置图，感觉自己的创意灵魂正在抽搐：

"您是想把周年庆变成当代艺术展吗？客人是来吃喝玩乐的，不是来参禅的！"

"至少我的方案不会让人以为误入了幼儿园联欢会。"

我们剑拔弩张地对视着，直到咖啡厅老板林姐端着两杯拿铁走过来。

"哇，你们已经擦出火花了？"林姐笑眯眯地说，"我找对人了。"

我和程野异口同声："这是怒火！"

林姐惊讶地眨眨眼："连默契都这么好？看来这个活动肯定会成功。"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我和程野在林姐的调解下勉强达成了共识：

以"都市童话"为主题，融合我的浪漫元素和他的现代风格。

当我们终于敲定最终方案时，我的笔记本上已经画满了被叉掉的火柴人——

都是开会时用来泄愤的程野肖像。

"下周一现场布置，"临走时我说，"希望你的人能准时到。"

程野把那个一直没打开的甜点盒推到我面前：

"试吃样品。别吃太多，糖分影响智商。"

我抓起盒子就要往他背上砸，突然闻到一股诱人的香气。

盒子里传来轻微的晃动声，某种奶油与水果混合的甜美气息丝丝缕缕地飘出来。

"...什么口味的？"我忍不住问。

程野已经走到门口，闻言回头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你猜？"

我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但坐回车里后，还是没忍住打开了盒子。

六枚精致的马卡龙排列成彩虹色，每个上面都用巧克力画着不同的表情——

最后一个竟然是翻白眼的表情，栩栩如生得令人发指。

我拿起那个"白眼"马卡龙狠狠咬下去，瞬间被覆盆子和玫瑰的香气包围。

外酥内软的口感完美平衡，甜度刚好，余味还有一丝清新的柠檬酸。

"...可恶，"我对着空盒子嘟囔，"还真好吃。"

活动当天，我和程野从早上八点就开始为舞台背景的材质吵架。

我想要纱幔营造梦幻感，他坚持用亚克力板体现现代感。

"亚克力反光会让拍照效果很灾难！"我挥舞着布料样品。

"纱幔沾上奶油渍会像抹布。"程野冷酷地反驳。

我们吵得如此投入，以至于没注意到音响设备出了问题，直到技术员慌慌张张跑过来：

"齐姐，主音箱烧了！备用设备要两小时才能送到！"

我看了眼手表——离活动开始只剩三小时，现场还有一半没布置完。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

"重新调整流程，"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开场表演调到后面，先进行不需要音响的互动环节——"

"不行，"程野打断我，

"甜品展示环节依赖背景音乐控制节奏，没有音响整个流程会乱套。"

我正要反驳，突然注意到他异常严肃的表情。

他的睫毛在阳光下变成浅金色，眉头紧锁的样子意外地可靠。

"...你有备用方案？"我试探着问。

程野掏出手机："我有个朋友在附近开乐器行，能借到便携音响系统。

不够专业，但能救急。"

我松了口气："那太好了，我让——"

"但我有个条件，"程野眯起眼睛，"甜品展示环节要按我的流程来。"

我咬住后槽牙。

这个趁火打劫的混蛋！但现在不是硬碰硬的时候。

"...成交。"

我挤出这两个字。

程野露出胜利的微笑，转身去打电话。

我盯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他后脑勺有一撮不听话的头发倔强地翘着，随着他走路的节奏一跳一跳的，莫名有点...可爱？

"齐姐，灯光测试好了！"助理的呼唤拉回我的思绪。

接下来的三小时像打仗一样。

程野借来的音响虽然不如专业设备，但勉强够用。

我们不得不重新调整整个活动的流程和走位，在这个过程中，我和程野意外地配合默契——

我负责安抚焦虑的表演者，他则解决了甜品台供电的问题。

"没想到你还懂电路。"

我看着他把一堆乱七八糟的电线整理得井井有条。

程野头也不抬："甜品师也要会点电工活，不然怎么应付突发状况？"

他顿了顿，"你的危机处理也不错。"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夸我，我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只好假装忙着整理手中的流程表。

晚上七点，活动准时开始。

当灯光亮起，我们的"都市童话"主题完美呈现——

亚克力与纱幔的结合意外地和谐，现代感的几何线条中点缀着浪漫的童话元素。

客人们惊叹连连，拍照声此起彼伏。

甜品展示环节，程野穿着修身厨师服登场，向观众讲解每款甜品的创作灵感。

聚光灯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与平时判若两人，那种对甜点的热情让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我站在舞台侧面，不自觉地看入了神。

"齐策划，"他突然向观众介绍我，

"这个疯狂的主题是我们共同完成的，虽然过程堪比灾难片。"

聚光灯突然打到我身上，全场哄笑。

我措手不及，只好尴尬地挥挥手。

程野在灯光暗处对我做了个"你来啊"的手势，嘴角挂着恶作剧得逞的笑。

活动结束后，林姐激动地拥抱了我们：

"这是开店以来最成功的活动！社交媒体已经炸了！"

员工们开始收拾场地，我瘫在椅子上，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

程野不知何时坐到了我旁边，递过来一杯热巧克力。

"喝吧，补充点能量。"他的声音罕见地温和，"今天...合作愉快。"

我接过杯子，温热透过陶瓷传到掌心。

程野的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那道眉尾的小疤痕莫名让人想伸手触碰。

"...你的甜点确实不错。"我小声说。

程野转过头，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窗外的霓虹："只是不错？"

"好吧，非常好吃。"

我翻了个白眼，但嘴角忍不住上扬，"但你还是个讨厌鬼。"

"彼此彼此。"他轻笑，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共鸣。

我们安静地喝着各自的热饮，疲惫而满足。

远处，工作人员正在拆卸我们争吵了一整天的舞台背景。

我突然意识到，尽管我们针锋相对，但最终创造出的东西...还挺不错的。

"下周三，"程野突然说，"我们工作室新品试吃会。你要有空...可以来当小白鼠。"

我挑眉："这就是你邀请人的方式？"

"爱来不来。"他站起身，但没立刻走开，像是在等我的回答。

我晃了晃手中的空杯子："看心情。"

程野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但我分明看到他嘴角微微上扬。

那撮不听话的头发依然在他后脑勺翘着，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像在跟我打招呼。

我望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或许这个毒舌甜品师没那么讨厌。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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