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过后，冬青一头扎进了自己住的窑洞，再也没有露面。

冬青爹拿着工具下地前，对正在厨房洗碗的冬青娘喊道：“今天到对面山洼里挖洋芋，我先走了。”

冬青娘听了，冲着院里的老公说：“你先去吧，我随后就到。”说完，她又补了一句：“把冬青叫上一起去地里挖洋芋。”

刚说完，她听见老公嘟囔了一句：“叫他去干活？你死了这条心吧！还不如让他待在家里省心。”

冬青是他们夫妇俩冒着被计划生育罚款的风险，东躲西藏生下的唯一的儿子，今年已年过三十。冬青从小被他们娇生惯养，落下了一身的坏毛病。他上学怕吃苦，下地干活怕受累，长大后整日里东游西逛，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在外面吃喝嫖赌，无所不做。

他们的三个女儿都已出嫁，大女儿的孩子都上中学了，小女儿的孩子正在上幼儿园。老两口省吃俭用，给儿子成了家。可是结婚不到一年，他就把媳妇气跑了。他们老俩口都已年过六十，再也能有能力为他娶妻成家了。

自从冬青染上毒品后，家里能卖的基本上都被他卖光了。老两口靠买农产品积攒的钱，无论放到哪里他都能找到。后来，他盯上了他们夫妇俩辛辛苦苦在地里打下的粮食。前年夏天，冬青爹为了阻止儿子买刚打下不久的麦子，被冬青打得头破血流，从此以后，老两口对儿子的所作所为敢怒而不敢言。

冬青娘收拾完碗筷，端了一盆热水，准备到自己住的窑洞洗一把脸就去下地干活，还没有走出灶房，就听见了院子里传来发动三轮车的声音。她心里一沉：“难道家里刚收回来的黄豆被儿子找到了？”

他们辛辛苦苦的在地里劳作，打下的粮食刚够自己的生活。可是，每次到了收割季节，他们打下的粮食总要被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回来卖掉。致使他们俩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一直靠着三个女儿接济他们的生活，让他们夫妇俩总感觉在人前抬不起头。

迫不得已，他们自己住的窑洞里挖了个地窖，把打下的粮食藏了起来。儿子这次回来，没有见到秋季打下粮食，心有不甘，就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已经呆了好几天了，今天他难道他发现了藏粮食的地窖不成？

冬青娘想到这里，急忙来到院子里，她看到家里的三轮机子停在她和老伴住的窑洞门口，儿子冬青正抱着一袋黄豆往车上装。果然不出她的所料，冬青发现了他们藏粮食的地方。

冬青娘一看，知道儿子趁他爹出去干活，要把粮食拉出去卖掉。她生气极了，冲着冬青哭喊道“你这个天杀的孩子呀！你又要断了你爹娘的口粮吗？”她扑上去抓住装黄豆的蛇皮袋子，不让冬青往车上装。冬青一下子把她推倒在地，冷笑着瞪了他娘一眼，说：“你们把粮食藏到老鼠洞里我也能找到。”说完，转身进了窑洞。还没有等他娘从地上爬起来，他又抱着一蛇皮袋黄豆装上了车。

冬青娘绝望了，她气得瘫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儿子把一袋袋黄豆都装上车。这可是他们准备用来过冬的粮食，被冬青拉走，他们老两口整个冬天吃什么呢！她可不想再看到女儿给他们送粮食时，女婿那温怒的脸色了。

就在儿子发动三轮车准备开走的那一刹那间，冬青娘突然从地上爬起来，躺到了车轮之下，她冲着儿子喊道：“今天你别想卖掉我的粮食，除非你从我身上开过去。”她想用这种极端的方式阻止儿子卖掉她和老伴赖以生存的口粮。

冬青瞪着血红的眼睛对他娘喊道：“起来，你再不让开我就开车了！”

冬青娘躺在车轮下就是不起来，母子俩谁也不服软，就这样对峙着。

也许冬青娘以为，儿子毕竟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她这样做，儿子一定会打消卖粮食的念头的。

可是她哪里能想到，她那因吸毒成瘾的儿子早已丧失了人性。在和他娘对峙的过程中，冬青终于失去了耐心，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地把车子从他的娘身上开了过去，冬青娘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冬青停下了车，回头看到血肉模糊的母亲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他向四周望去，没有人发现。

冬青的父亲干活的地方离家很远，山里人都是独门独户，每家每户都住得很远，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如此悲惨的事情。

丧心病狂的冬青抱起奄奄一息的娘离开家门，向偏僻山路上走去。他来到山上一个不容易被人发现的深坑前，准备把他的娘从坑里抛下去。

突然，冬青娘苏醒了，她用微弱的声音对冬青说：“儿子，救我……”冬青一惊，他的娘从他的手里掉到了坑沿上，出于本能，冬青娘用手紧紧地抓住坑边的野草，希望儿子能拉她一把。可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丧心病狂的冬青一把把他的娘推了下去，坑沿上只留下了冬青娘的两个血手印。

冬青返回家中，换下了自己身上的血衣，跳上了还在轰鸣的三轮车，沿着新修的公路朝山下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