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雨,迅猛、果断、豪爽、坦荡,毫不畏惧。
我安静地写着字,忽然就听到“啪啪”的雨声砸在窗户上,那气势像万千军马过沙场,足够让起身关窗的我感到震撼。春日里的雨,如牛毛、如细丝,金贵得像贵府里的千金。它绝然不同,瓢泼的雨,只会让你想到奋勇杀敌的战士。
天空灰暗得很,明明才下午两三点,却是晚上六七点的光景。这时的我,怎么也看不进去书,写不了字,脑海里倒是想到智利诗人写的“暴雨之下一片暗淡,房子,泊在空泛的海面”。是吧,它是要下成海了吧,要淹没大地上的树、房屋还有那些扑腾在飞着的雀儿吧。
我看着街道上的行人,用手挡着头,奔跑着、叫喊着,以最快的速度钻进最近的店里躲雨。母亲说,人是跑不过夏日的雨的,哪怕是看到乌云聚集或听到隐隐的雷声就开始躲避,还是会被雨点砸到。七月的雨,它就是这么迅速地到来,神奇着呢。
在乡下,这样急匆匆到来的雨,很有趣。在七月里, 玉米会长得比人还高,叶子绿得发黑。当雨来时,整个玉米地会似一个合唱团,奏出高低中音来。幼时的我,会特认真地站在田间,分辨玉米叶上的雨声和玉米秆上的雨声有何不同,蛙声又是从哪处的玉米根传来?雨落在蜘蛛网上,怎么就没有砸坏它呢?
母亲若是看到我在玉米地里淋雨,会大吼着让我回到屋里。她佯装生气地质问我,为何傻傻地站在雨里不跑?我便眨眨眼,用手擦去脸上的雨水,反问她:“你不是说夏天的雨是可以祛病的吗?多淋淋好的吗?”母亲又气又笑,递了毛巾给我,便不再说话了。
我没有告诉她,我喜欢这样的雨,雨中的田野,田野里草木盛长的情景。夏日里的热,总是会让狗尾巴草耷拉下来,会让盘在篱笆上的丝瓜藤、豇豆藤、扁豆藤没有生气,会让水稻田里稻秧黄黄的如病了般。这样的夏日,让人感到无力,容易泄气。
可是一场雨的到来,立刻让它们重焕生机,精神倍好。摇头晃尾的草儿,载歌载舞的藤蔓,如鱼得水的秧苗,它们将内心的欢喜也一并传给了我。雨水带来了滋润,也带来了干净和凉爽,世界在我眼里变得生动有色。
迅猛而来的雨,却给忙碌的人带来了难得闲适的时光。因为雨下得大而无法去田间劳作的母亲,会搬出一筛子的花生来剥,红色的花生米从花生壳里滚落出来,我便知道晚上会有一盘炒得香喷喷的花生米了。母亲总是会利用雨天,做一些平日没空做的事情,除了剥花生米、捡黄豆,还会有包饺子、烙南瓜饼等。再急再大的雨,对于母亲来说,都是用来享受生活的一个时机,可将想做的事情慢慢地做。
窗外的雨依旧是很大,我仿佛置身在花果山的水帘洞里。不知道它要下多久,也不知道没带伞的自己要何时出去,但内心其实是不着急也不担忧的,想着就让它那么下吧,那么下吧。
城市里的雨,虽不及乡间那么有趣,可也足够让浮躁的心得以安静下来。那些争名夺利,那些急于求成,那些违背初心的事情,在这场雨里被看得清清楚楚。幼时看着蜗牛在雨里慢慢爬的少年,他在朝着我笑,笑容天真又干净。
于是,我在七月的这场雨中,重回了童年,回到了乡间,回到了母亲的身旁,做了那个满眼里都是生趣的少年。
雨还在下,我还站在窗边,思绪依旧在漫无目的地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