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爹离开我们整整十四年了。
爹走得很突然,那是2003年的正月。十五那天,我们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其乐融融。十六,一场车祸便夺走了父亲的生命,转眼就是天人两隔。以后几年,一家人都不敢提起他,连照片都不敢看。我甚至听不得别人说“爹”这个字,听到就红了眼眶。
可是,午夜梦回,爹常常出现在我眼前,眉眼弯弯,笑容满面的样子。我使劲攥住爹的手,抑制不住地狂喜,这不是梦吧?不是梦,俺爹回来了!醒转过来,两手空空,泪水便打湿了枕头。
走在街上,每当看到满头白发的老人,心里就难受的不行。
俺爹六十岁会是什么样子?头发会全白吗?看到孙子出生,他会什么表情?肯定是乐得合不拢嘴了吧?七十岁的他背会驼吗?腿会弯吗?现在搬到了县城,他会习惯城里的生活吗?
关于父亲的记忆已经永远地定格在他五十六岁的样子:头发往后梳,两鬓略显斑白,面色红润,看到我们时眼里总是满含笑意。爹的耳朵大而长,据说这是福寿之相,可是,他咋那么早就去了!
(二)
爹排行老三,有俩姐姐和一个妹妹。大姑和二姑出嫁后,家里缺少劳动力,爹完小毕业后就回家务农了。
我们家七八口人,爷爷奶奶年纪大,我们姐弟四人又小,生活的重担就落在爹和娘的肩上。他们没白没黑地干活,但一年到头饭桌上仍是地瓜加窝头。那点细粮,是留给爷爷奶奶吃的。
为了糊口,爹当过木匠。我家的大衣橱、高低柜、床等家具,都是他亲手做的。爹还学过赤脚医生,娘常腿疼,爹能给他针灸。我们姐妹有个头疼脑热的,一般不吃药,爹会给我们推拿。记得小时候一头疼,我就喊:“爹,给俺捋捋头吧。”
爹虽是完小毕业,但在农村也算是个文化人,后来他在大队里当了保管员,能多挣点工分,但家里的生活依旧拮据。
(三)
到了八十年代,农村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我们家一下子分了十多亩地。
爹和娘每天都在地里忙活,一到收麦子的时候,他们就愁得睡不着觉:孩子们小帮不上忙,那么多地就俩整劳力,如果来场风雨,麦子抿到地里,一家人吃什么呀!我们家麦子常常是割得最早,收得最晚。无奈之下,只能到三舅家和二姑家搬救兵。
娘那时候看着我和姐姐常常叹息:你俩要是男孩,咱家干活就不愁了。
繁重的体力劳动让爹的手变了形,手指粗短,像个小耙子。腿上的静脉曲张也越发厉害,鼓起的血管像趴着一条条蚯蚓。
(四)
农村的冬夜是漫长的,活儿也不多,爹爱串门聊天,每次出去,总要扛上个孩儿,让娘在家清闲些,也能做些针线。后来,大队里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晚上全村人就搬上小马扎聚在大队部看电视。那时常常信号不好,不过,只要电视上还有图像,不管多模糊,我都蹲在前头看得如痴如醉。
记得有一次演《七品芝麻官》,正看得起劲,信号没了,屏幕上是雪花点伴随着呲啦呲啦的噪音。负责放电视的人对着电视连拍带打,我们也忙着去调整天线柱子的方向,可是仍旧没有图像。失望的我一路哭着回了家。
后来,队里的这部电视要处理掉,爹花钱买下,笑嘻嘻的和我说:“以后俺二闺女想啥时候看电视都行咧。你这么喜欢看电视,将来咱到电视台当播音员,不就能天天看电视了么。”“真的吗,爹?当播音员就能天天看电视?”“爹还能诳你,播音员天天在电视里头说新闻,电视还不随便看?好好学习,将来咱当播音员。”
虽然后来我上了师范学校,但是因为爹对我的期望和鼓励,在学习上我从未懈怠过。
“无戒日更群”挑战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