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的绘图台总积着层薄灰,自打厂区后街的麻将馆换了老板娘后。
那台德国进口的投影仪还定格在上月未完成的分模图,荧绿光线里悬浮着未闭合的曲面,像条永远咬不住自己尾巴的蛇。过去十五年,这蛇每夜都在老吴的角膜上游走,直到麻将牌磕碰的脆响凿穿了车间的铁皮屋顶。
新来的大学生发现,老吴的游标卡尺开始量麻将牌尺寸了。象牙色牌面映着青白脸膛,他捏牌的手势仍像握着电极铜管,拇指搓过"發"字浮雕的沟壑,仿佛在检测模具蚀刻深度。东风南圈在茶渍斑斑的桌布上轮回,老板娘耳坠晃动的频率,竟和注塑机顶针的节奏微妙重合。
昨夜暴雨,模房漏得厉害。老吴蹲在潮湿的排气槽边,看雨水顺着顶针孔滴成珠串。他突然把沾着油污的扳手往地上一摔——那些麻将牌在他掌心转了三昼夜的圆,到底转出了套全新顶出机构的设计方案。麻将馆的日光灯管嗡嗡震颤,牌友们惊愕地看着他往"九筒"背面画剖面图,老板娘的红指甲敲着计时器:"吴师傅,到底是打牌还是改模具?"
晨光爬上模架时,老吴终于发现绘图台上的灰是麻将牌的骨粉。厂区麻雀啄食着散落的茶末,昨夜胡的那把十三幺,正在机床轰鸣中渐渐褪成图纸上的一抹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