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时顾影第一次认识爱情,蒋舟就像那所乌烟瘴气的中专学校里吹向她的唯一的一缕清风。可是,多年过去,当蒋舟沉迷于赌博时时向她要钱,顾影为了钱每天做公关陪酒局陪笑,还要被蒋母嫌弃辱骂,被自己父母当作摇钱树压榨时,他们的爱情已经成了束缚双方的枷锁……北有方舟,她愿向南
2015年的盛夏,我在大理接到一个电话,好久不曾想起的名字在手机屏幕上跳跃闪动。
直到挂掉电话后我还是有些恍惚,那个叫顾影的清冷的女孩子跟我说:“冉冉,我要结婚了。”
Part1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是你唯一的伴娘
我中止了旅行回到武汉,为了我最好朋友的婚礼。一别五年,好些时候我都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这座城,以及这座城里发生的故事。可是踏入这片土地的第一刻,所有的记忆便如潮水般向我涌来。
和顾影在茗记坐下来时我忽然有些感触,我五年前离开武汉,再次见面她竟要嫁人了。
顾影一勺一勺耐心地舀着杏花茶,轻描淡写地说:“你能回来我蛮高兴的。”
我望着眼前这个幸福的姑娘,她的周身散发着一种柔和的光芒,没有了半分当年盛气凌人的模样。
在我带些羡慕的目光里,她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地开了口:“你能做我伴娘吗?”
我沉默良久,最后回答她“如果我不愿意,你又还能找谁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定义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十几岁的时候认识她,彼时我孤傲,她孤僻。
那个时候的我尚不知道天高地厚四字怎么写,仗着家里有钱在学校里无法无天。
我们初中就开始住校,我一个人霸占一间宿舍。她就是那个时候出现在我生命里的。她在开学两天之后拖着一个老旧的行李箱走进我宿舍,开始把东西往我下铺丢。我冲她嚷嚷:
“你出去,去别的宿舍,我不喜欢跟别人住。”
当时她的回答一点也不像那个年纪的女孩子会说出的话,以至于我一直记到现在。
她头都没抬,言语淡疏:“只有这个寝室有空铺了,我没地方睡,我不走,你受不了你走,我也不喜欢跟别人住。”
那之后她一直跟我住在一起,就算别的寝室空出来铺位她也没搬走过。
我们同样被世界所孤立。我跟她一起慢慢的长大,亲眼看着她凭借自己顽强的生命力在岁月的夹缝里艰难地生存。她没有太大的才能和本事,为我做不了太多,可是在我需要的时候,她从未离开过。
她是我最亲爱的姑娘,我是那么地希望她能够幸福,可当她真的坐在我面前,微红着脸告诉我,她要嫁人了,为什么此刻,我的眼泪会猝不及防地涌出来?
我缓缓开口问她,“那蒋舟呢,你完全放下了吗?”
她猛地抬起头看我,眼睛里有亮晶晶的液体一闪而过。
数十分钟的静寂之后,顾影慢慢开口跟我讲了一个故事。那些年里她的故事。
Part2 还有很多人从未被这个世界温柔相待过
2010年的时候,我结束了毕业旅行也结束了我的初恋回到武汉,不想回家就整日寄居在顾影的廉价出租屋里,那时候她已经做了快一年的公关小姐,并不是通常人们印象里那种带有歧义的公关。在一家很小的广告公司里,只负责酒桌上陪喝。
那段日子顾影几乎把所有空闲时间都腾了出来陪我,我们去逛街,去唱歌,还去溜冰,看起来就像两个无所事事不思进取的大学生。可是每当夜幕快要降临的时候,她总会接到老板打来的电话,然后她就会开始在脸上涂涂抹抹。
我靠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她把一张原本素净的脸变得妖冶魅惑,忍不住开口说:“你还是素颜好看。”
她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冲我笑,那个看似灿烂的笑容大概就是我不曾体验过的生活的辛酸,一下子刺痛了我的眼睛。
“你以为这是我喜欢的?”
“其实你可以换一份其他的工作,比如……”
话未说完就被她打断,“比如?比如什么?你一个国外镀金回来的富家女自然可以对工作挑三拣四,不喜欢不做就是,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月工资还不够你一个包的价,况且顶着留学的招牌哪里会怕找不到工作?可是我不同,无论我各种能力多出色,只要开口说中专学历面试立马结束,我难道要去扫大街拿份每月几百块的工资吗?”
顾影一向牙尖嘴利,我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她轻轻叹息一声,又接着说,
“陆冉冉,你衣食无忧自然不知人间疾苦,你在世界各地游玩的时候,我早就开始肩负生活的重担。你治愈失恋的方法是eat,shop,trip.而我失恋只能大哭一场后接着工作。”
我再也听不下去,冷着脸立马收拾东西走。之后五年都没有再回来过。
那天我摔门而出的一瞬间,听见背后的顾影说:“冉冉,不是每个人都有你那样的好运气,可以不被生活所迫。”
那一刻我忽然有些心酸,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他们从未被温柔相待过。
我并不知道那天之后发生的事,也不知道后来她的境遇。
那天的酒局闹到很晚,结束后顾影去了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吃了一碗泡面又伏在桌上休息了一小会,然后在凌晨时分回了一趟她父母家。
可是她才走到门口就后悔了,上个世纪末的老居民房隔音效果并不好,屋内大喊大叫像行凶现场。
顾影深吸一口气然后打开门。
就是那一刻,一只杯子擦着她的耳际呼啸而过,碎在她身后的楼梯口。
而当她缓过神来才发现,屋内又是一片狼藉。
她冷眼看着闷头抽烟的父亲和坐在地上正嚎啕的母亲,她的母亲还在骂骂咧咧:“老不死的,好不容易赢点钱又被你偷去买酒。”
看见她后又随手抓起一个靠枕砸过来,立马把矛头指向她:“你还知道回来啊,快点拿点钱给我。”
她的父亲也抬头看她,那种眼神就和街边等待施舍的乞丐无异。
那一刻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耻,她恨不得将自己体内流淌着的他们的血液一次性全抽出来。
她把早就准备好的一沓钱往地下一丢,再没有过多停留,转身就走。走出几百米远后她才不可抑制地哭了起来。
就是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Part3
每次见到蒋舟顾影都会想起十六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他。他穿一件白色T恤,手里抱着个篮球,咧开嘴站在风里对她笑。那个时候的他那样年轻那样美好,每一根头发都在阳光底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那是十六岁的顾影第一次认识爱情。
那种中专学校里的学生几乎都是不务正业的小混混,而在顾影眼里,蒋舟就是这片乌烟瘴气中唯一的一缕清风。
顾影记得第一次接吻的时候是在夏天。
晚自习时闷热的教室里只有几台老旧的吊扇吱呀吱呀地转。他们都坐在最后排,之间隔着好几张位置。
蒋舟神秘兮兮地传来一张纸条,只有两个字,热吗。顾影白他一眼,趴在课桌上根本无力回答他的问题。可是下一秒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蒋舟一把拽出教室。
蒋舟带她去的是樱花林,那是整个学校里最美的地方。气喘吁吁间,蒋舟身上特有的清新气味凑了过来。
那是彼此人生中的第一个吻,两人都没有经验,瞪大眼睛看着对方,最后还是蒋舟无奈地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顾影偷偷从指缝里看他认真的模样,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喜欢。
顾影至今还能回忆起那个吻的味道,有些青涩,有些笨拙。
后来他们慢慢能够很熟练地接吻,却嫌隙渐生,再也没了当初的干净。
有晚风从林间吹过,初夏时节的风还带着些春天的凉,顾影心里一动,有种酥酥的感觉在胸腔里缓缓扩散开来,最美的不是头顶的星空和脚边的落樱,而是她爱的人温柔地注视她的眼神。
顾影一直觉着自己是无望人世的一首哀歌,是蒋舟告诉她,她还有他。
他是世界上第一个视她若珍宝的人,第一个愿意温暖她的人。
他们像世界上大多数情侣一样许诺对方一生一世,但也像无数对恋人那样,他们言而无信了。
在街边见面的时候蒋舟一脸倦容,一看就知道是一夜没睡的样子,他愁眉苦脸地看着顾影,说:“其实我一开始赢了很多,谁知道后来手气那么背。”
顾影冷冷的看着他,她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忘掉吧,忘掉他穿浅色衬衣笑得像个孩子的样子,忘掉他曾经眉飞色舞地替自己庆祝生日,忘掉寒冬腊月里暖心暖胃的麻辣烫,忘掉那些空气都带着甜味的日子。
忘掉那个明亮温暖的少年,看清楚眼前这个消极颓废的渣滓吧。
可是没有用,那些镂刻在青春最初期的记忆磨灭不了。尤其是在难过得要死的时候,它们总会被痛苦唤醒,在海马区尘封的角落里鲜活地扑腾。
就是因为她太恋旧,太放不下过往那些美好了,才会在后来的那么多年里,作茧自缚,弄得自己苦不堪言。
一言不发的顾影甩了几百块给他,转身要走的时候被一把拉住,“怎么了,又不是不还你,翻本了请你吃饭好吧。”
顾影猛地甩开他的手,用那种厌恶的眼神瞟了他一眼。
立刻,蒋舟的脸色都变了。
顾影冷笑一声,被刺伤了?原来还有自尊啊。她撇撇嘴:“我心情不大好,并不是冲你,你好自为之吧。”
她刚要走又被蒋舟叫住,眼里的关心但不像是假的,“你出了什么事,不能跟我说说吗?”
顾影刚想回答说我怎么了跟你有关系吗,可是一扭头就看见那双担心的眼眸。熹微的晨光底下,蒋舟的脸看起来就像是回到了许多年前,简单,明亮。
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眼泪奔腾而出。
Part4 是的,她很穷,可是这是她第一次为此感到无力
一四年顾影辞去了公关的工作,她在电话里告诉我这件事情的时候我有问过她原因,我还依稀记得当时她说,没什么,就是不想做了。
而直到今天我才得以获知整件事情的经过。
那天她像往常一样赶向酒店,可是路上堵了车,等她到的时候已经挺晚了,自家老板和对方客户都已经在了。
她忙赔礼道歉。对方的王副总却有些得理不饶人,不怀好意地冲她说:“迟到要自罚三杯吧?”说着就递了杯酒过来。
顾影陪着笑,勉强压抑下心头泛起的恶心接过酒杯。刚要喝又被拦住,王副总笑眯眯地盯着她:“我很怜香惜玉的,酒就别喝了,散局了陪我去唱个歌。”
公关这一行干久了顾影自然明白唱歌的意思。
顾影笑着避开王副总的手,
“请您自重。”
场面一下子冷下来,王副总坐回椅子上,转动着手上的金表看她,“给脸不要脸啊,公关小姐装什么绿茶妹。”
似是不够解气,又接着说:“你不就是缺钱才做这一行的吗,都爽快点,你陪我,我签单。”
就连她的顶头上司也看着她,那个眼神分明在说“你委屈一下,公司补偿你。”
她冷眼看着这群人,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一直到洗手间顾影才终于停下来,她站在外面的洗手台旁把水流开到最大,仔细地洗去浓妆。
几分钟后有人拍她的肩,轻声说:“顾小姐是吧,我是为我朋友的冒犯来向你道歉的。我叫楚南,真的很对不起,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她回过头去,是一张很年轻的脸。她想起来了,他是对方公司的总经理,刚刚那个男人出言不逊的时候他就在一旁饶有趣味地看着那一幕。
“我管你叫什么,你才是小姐,你全家都是小姐,滚。”
直到年轻的男人悻悻地走了,顾影才慢慢蹲下去,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
其实当楚南说出“对不起”三个字的时候,她是很想哭的,那种非要号啕一场才能宣泄的委屈漫延上心头。还差一点,她就在陌生男人面前落了泪。
她很难过地想,如果我出生在富贵之家,二十几岁就开着名车混迹于各种高档会所,或者是个每天早早去图书馆占位的高校女生,最大的烦恼是到底是出国留学还是继续考研,甚至,哪怕只是个朝九晚五的小白领。他应该都不会,也不敢这样直白的侮辱她吧。
在那个灯火阑珊的深夜里,她深深地感到了一种悲哀的羞耻,为自己的贫穷。
贫穷,是那样无可掩饰的事,任何人都可以一眼洞穿你的窘迫,然后将此作为最有力的武器,狠狠地羞辱你。
她终于下定决心,我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灯红酒绿的地方。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的人生将从此刻开始翻开崭新的一页。
Part5 她在他的眼里始终都与其他人不同
蒋舟是在顾影辞职后的第三天晚上知道这件事的。当时顾影已经在准备开个网店,从外地进完货回来已经很晚了,又累又饿,只得打电话给蒋舟。
蒋舟办事效率很高,二十分钟后就提了快餐出现。
在她吃饭的时间里,蒋舟利落地收拾着她刚采购回来的廉价小饰品,一边问:“做得好好的干嘛辞职啊,至少也有份稳定工资,开网店也不是个事啊,能赚多少钱,你还得给家里拿钱……”
蒋舟还在絮絮叨叨,顾影却慢慢停止了咀嚼,很久都没有说话。
顾影想起了这些年里所经历的一切,孤单,贫穷,困苦,居无定所。
还有心灰意冷。
对亲情,对爱情。在她终于辞去公关的工作后,她的父母在乎的是她还能拿多少钱给家里,而蒋舟居然也表示可惜。她甚至有些偏激的想,是不是只要能赚钱,我去干什么你们都不会有意见。
在最绝望的时候她甚至想到过死,可是冷静下来后她又选择了和大多数人一样努力的活下去。
顾影终于忍不住,对着蒋舟怒吼:“是不是非要等到我为了合同陪客户上床你们才会觉得这份工作不该做?”
之后顾影又一言不发,没有提及关于那天的一个字眼。可是在她身边十年之久的蒋舟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知道,就算他冲她吼,说“我找人砍死那个畜生”。她也只会当他在逞口舌之快。
他满腔的怒火都快要把自己燃烧掉了也还是无法让她相信,他是真的可以为了她去拼命的。
是的,他们早就不是十六岁时候爱得死去活来的年纪,可是在他心里,她跟他生命中的其他人,多多少少是有些不一样的。
他在别人面前总是很拽。可是只有她,真的就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会嬉皮笑脸地说:“又输了,借点钱给我嘛。”
顾影这丫头,她不可以堕落,不可以被人欺负,那会像根刺扎在他心口,伤口几不可见,可是疼痛会慢慢向四肢蔓延,无以复加。
“算了,没什么事,我只是心里不太舒服。”顾影见蒋舟铁青着脸色,只得反过来安慰他。
蒋舟一言不发,用貌似波澜不惊的眼神望着她。破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每一根都几乎燃到尽头,蒋舟把心里所有的愤懑都发泄在了大口大口吸入肺里的香烟上。
她知道,他生气了,怪她没早点告诉他。
她也知道,哪怕她还能够镇定地去安慰他,就好像这件事真的就无所谓,可是那些伤害和羞辱都清晰地镂刻在她生命里。
这个夜晚,蒋舟在沙发上坐了一夜,第二天很早就走了。
当顾影醒来的时候,屋子里有小米粥的清香,那张旧茶几已经被收拾干净,上面放着一些钱和一张纸条。
“自己想吃什么就买,别急着网店的事,有事打我电话。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字还是一如既往的难看。
不知道为什么,那行字在她眼里慢慢变得很模糊,很模糊。他们当初明明就那么好,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Part6 她在他手机里的备注是10086
顾影和蒋舟在一起的第五个月,顾家的撒泼妈妈不知道从哪里听到女儿早恋的事情,破天荒地连牌馆都没有去,在寝室里堵住了顾影。
这还是顾妈妈第一次到学校来找顾影,可是一点该有的母女之情都没有,开口就说:”“我送你读书是让你来谈恋爱的?我听说那小子家里情况一般,你快点跟他断掉,还指着你嫁个金龟婿呢。”
顾影盯着她陌生的母亲,清脆地吐出两个字,“我不”。
顾妈妈甩手就是两巴掌,力气极大,最后说:“我赶着去打牌,这事由不得你。”头也没回地走了。
周六的下午没有什么课,走廊上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她有些恍惚,嘴角被顾妈妈尖锐的指甲刮破,滴在地上的血那么刺眼,顾影只觉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蒋舟就是在这时候赶到的,顾影抓住他的衣角,小心翼翼地问:“阿舟,你还愿意继续跟我在一起吗?”哪怕我的家庭如此破败,我的父母势利自私,你也还是愿意陪着我一起承受这一切吗?哪怕全世界都阻止我们,你也还是要跟我在一起吗?
蒋舟捧住她的脸,清澈的眼眸里只有她,她听到他认真地承诺:“小影,我一定会对你好一辈子的。”
顾影抬起头,在众目睽睽下吻了蒋舟,那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坚定的回应。
那个时候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最初的相守换不来终生的陪伴,谁又能陪谁到老。
顾影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那一刻她真的相信,她一定会跟眼前这个人在一起一辈子。
十六七岁时候的誓言一定比二十岁时更真诚,更坚定,也一定比二十五岁时更纯粹,更简单。
一辈子那么长,长到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在一辈子的路上忘记了很多很多话。
短短两年时间,蒋舟信誓旦旦的话语还在耳畔,可是随着蒋妈妈的出现,顾影的整个世界都快要颠覆。
顾影很早就知道蒋舟是单亲家庭,蒋爸爸在蒋舟两岁时就因癌症去世了,给她们母子留下的只有还没还清贷款的房子。
后来蒋妈妈吃了很多苦,一个人把蒋舟拉扯大,为了蒋舟拒绝了好几个不错的男人。
头一次听到这些事的时候顾影很震撼,蒋舟阳光开朗,还有些天真,一看就知道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可想而知蒋妈妈有多爱他才一个人默默承受一切生活的重量,对于这个自强的未来婆婆,顾影对她只有满心的喜欢。
这种崇拜式的喜欢在那个夏天的午后戛然而止。
蒋妈妈出现的时候顾影正在晾衣服,这个照片里看见过无数次的漂亮女人她当然认得,结结巴巴地喊阿姨。
可是下一秒蒋妈妈就打断她:“别叫阿姨,我可受不起。”
顿了顿,又接着说:“你家情况我都知道,泼妇妈妈,酒鬼爸爸,你还是独生女,也就是说你这父母还都得你一人养,舟舟要是真娶你他得多累?”
顾影傻傻地站在门口,手足无措。她一直都为自己有那样的父母感到难堪,可是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指着她的鼻子说,你爸怎样怎样,你妈怎样怎样,你不要连累了别人。
最终让顾影对蒋舟失去信心的是蒋妈妈最后跟她说的话:“我早就知道你的存在了,很早前也明确告诉过舟舟我不喜欢你,打那以后我以为你们真的断了,因为他手机里没有任何可疑的通话记录。可就在昨天,我才突然发现原来你们每天都在通话。”
“我来就是要你离开他,他身边有比你优秀好多的女孩子,你插在中间算怎么回事?”
顾影是在桌球室里找到蒋舟的,二话不说就抢过他的手机,找了很久才看到自己的号码,备注是10086。
“你打算怎么解释?”顾影看着蒋舟。
令她意外的是,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愧疚,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她才意识到,原来不管是人还是感情,都可以一夕之间变得陌生,就好像从来没有过一样。
蒋舟伸手想要抱住她,“我妈妈的话我不可以不听。”
所以就要把我当小三一样地藏起来吗?顾影推开蒋舟,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她呢,她是谁?”
她以为蒋舟至少要反问她一句,你说谁?可是没有,他好像立马就明白了她在讲谁,“你是说高倩?她只是我妈妈朋友的女儿,我们没有什么关系。”
那个急忙辩解的样子,她又怎么还会相信他,刚才在他手机的联系人里,顾影分明就看到一个特别扎眼睛的名字,倩丫头。
人家是丫头,而她只是10086,她真的快要怀疑是不是她才是小三。顾影真想狠狠地扇他一耳光,这个她爱了很久的少年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忘记了自己的承诺。
可是最终顾影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转身就走。
就好像真的看开了的样子。
可是直到走到没人的地方,她突然就崩溃了,不管不顾地大哭起来。
最深的痛苦往往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关于这一段,她三缄其口,或许,只要不提痛苦就会慢慢减轻吧。
后来蒋舟来找过她很多次,反复强调跟高倩断得一干二净了。可是顾影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再也不会相信他说的任何话了。哪怕很多年后他们之间的最后一点感情也消磨殆尽,那种不信任也没有消失。
顾影一直都是个决绝的女孩子,从她转身开始,就再也没有一秒钟想过回头。
她比很多人都先意识到爱情的脆弱与无常,并且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
Part7 他会是她人生的转机吗?
网店运营得很顺利,赚不了很多钱,但加上之前的一些积蓄勉强也够生活开支。日子过得不紧不慢。
就是在这样平淡无奇的生活里,顾影迎来了自己的二十七岁生日。
她也怎么都没有想到,那个叫楚南的男人还会出现。
当楚南手捧七色堇站在她破旧屋子外时,顾影整个人都呆住了。
可是他一点也不见外,直接闯进门,把花插到花瓶里后就提着食材钻进了厨房里。
顾影靠在冰箱上问他:“我们熟吗?你都没有经过我的同意都闯进我家真的好吗?”
楚南回过头,笑得十分灿烂,“上次的事情是我们公司不对,王副总已经被贬职了,我是专程来给你赔礼的。顾大美女,生日快乐。”
顾影瘪瘪嘴,有这样子给人赔礼的?他怎么知道她的生日?可是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可能是孤单久了也会渴望朋友。
用完餐后楚南就走了,并没有发生狗血的偶像剧桥段。
可是打这以后,这个年轻的男人似乎在她的生活中无处不在。他约她唱歌看电影,甚至连她去进货他也要跟着,美名其曰保护。
最后顾影终于忍无可忍,问他:“你一个大公司的总经理很闲吗,都不用工作的吗?”
楚南又是嬉皮笑脸地回答她:“我的工作就是保护你呀,那件事情真是我们公司不对。”
一句话堵得顾影直翻白眼。
直到三个多月后,在送她回家的路上,楚南突然很认真地说,“顾影,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顾影有些发懵,这是她几个月以来最意料之中也最意料之外的事情,她从来不觉得灰姑娘可以在现实生活中出现,更何况,这些年里,顾影从没有哪一刻忘记过蒋妈妈当初的那番话。
正胡乱想着的时候,楚南已经把车开到了她家楼下。
就在他们下车互道晚安的时候,两人同时看见了站在昏暗路灯下的蒋舟。
蒋舟面无表情地走到他们面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祝你幸福。”说完扭头就走。
顾影第一反应竟是回头向楚南解释,“他只是我前男友,我……”
话说到一半就被楚南打断,“我一直相信你是个好姑娘。”楚南紧握住她的手,平静的眼里没有一丝怀疑。
“那么,晚安,我的好姑娘。”
直到楚南走了很久之后顾影还楞在原地,她想起楚南曾坦白地告诉她,“你不用猜测我是怎么知道你住址生日的,不止这些,我还知道你很多事情,我喜欢你,于是偷偷跟踪过你,也不择手段地调查过你。”
不知道为什么,顾影竟不反感这样的小人行径,甚至还有些为之动容,这个男人喜欢她,对她完全坦白与信任。这不就是她一直想要的爱情的模样吗。
她早已过了十七八岁渴望单纯爱情的时候,也早就不再相信有情饮水饱。她二十七岁了,最美好的青春很快就要到头了,或许现在的她更需要一个知冷知热,能让她安心入睡的人。
那个人与她之间并不需要太过浓烈的感情,可是必须要毫无保留地相守。
Part8 那个时候她多想嫁给他
晚上迟迟不能入睡的顾影忽然想起了三年前,她二十四岁生日期间的事。
那晚窗外的月光也是这样凉白如水,她想起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那种永世难忘的痛楚。
从她和蒋舟分手后,她就再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他,但这并不就代表着他已经完全退出她的生活。
事实上他们一直有往来,只是不为人知罢了。
她做不到完完全全跟蒋舟断了联系,像对待某些无关紧要的人那样拉黑他的QQ微信手机号。对于他们那些残缺的过去,她所能做到的最大极限就是不放低自尊与原则去和好,但要她把他从她的生活中完完全全的剔除出去,她做不到。
“他是世界上第一个对我那么好的人。”直到很多年后,她为人妻为人母时,她也还是那样说。
但她也实在没有想到,在他们分手六年后,蒋舟还会一如既往地给她过生日。
直到蒋舟把那瓶崭新的香奈儿递给她。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中彩票了?”
蒋舟白她一眼,有些局促地说:“今天是你生日,我知道你缺的不是这种锦上添花的奢侈品,可是房子车子我送不起,你平常又舍不得给自己买瓶好点的香水。”
蒋舟的声音越来越小,顾影却在他细如蚊讷的声音中慢慢红了眼角。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他是她的初恋,他深爱过她也被她深深爱过,但他也毫无内疚地背叛过她。
这么久过去了,他竟然还记得她的生日,全世界都忘记了,可是,他记得。
后来发生的一切都那样水到渠成,他们像以前很多个夜晚那样同床共枕。
半夜醒来的时候顾影望着熟睡的蒋舟有些入神。
就好像这些年来的磕磕碰碰从不曾有过一样,他们还是十六岁时相亲相爱的那两个人。
顾影轻轻地摩挲着蒋舟的脸,听到他在梦中呓语,“小影我好想娶你。”那一刻顾影真的有了嫁给他的念头,她多想陪他在这人世间,从清晨到日落,从春光明媚到暮雪白头,哪怕这一辈子就这样碌碌无为。
可是下一秒,蒋舟就翻了个身,嘴里还嘟囔着:“但是妈妈不喜欢你,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一瞬间,顾影好像跌进了时空隧道,眼前蒋舟的脸,慢慢和当年蒋妈妈盛气凌人的样子重合起来。
那种被人剜心割肉的痛楚好像又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她静静地躺下,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
直到一个多月后顾影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的大姨妈没有如期到访,验孕棒上是两条鲜红的杠。
她在晚上蒋舟来的时候装做很轻松的样子问:“喂,那天晚上好像没做安全措施,如果有了怎么办?”
正在说笑的蒋舟表情一下子凝固,低下头去说,“我妈希望我在三十岁之前跟高倩结婚。”
一句好像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顾影却听懂了,那神情,她当然不会以为蒋舟只是在开玩笑。
伤心吗?好像并没有,身体里那颗原本鲜活跳动着的心脏早就已经麻木了。
后来她一个人去了医院,一个人走出来。那天的阳光很刺眼,照得她眼睛生疼。
Part9 他是上帝送给她的礼物
陪顾影试婚纱的时候我见到了楚南,平心而论,那真的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
我问起了他的求婚。
他难得的不好意思了起来,他告诉我:“那天晚上送她回家,看着她一个人走进那栋老房子,月光下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背影孤单,那一刻我突然就好想给她一个家。第二天就买了钻戒求婚。没有玫瑰也没有单膝下跪,可是她居然同意了。”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像只刺猬,浑身的刺,对她突然就有了兴趣。”
我有注意到楚南连用了两次“突然”,是的,爱情和幸福总是这样突如其来。
一点也不浪漫的情节,可是楚南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分明看见顾影的眼里闪着泪光。
她已经不喝酒了,想起来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一个从十几岁起就把酒当饭饮的姑娘,为了一个男人,为了和他孕育一个健康的孩子,居然可以戒除掉十年之久的嗜好,真的需要很多很多爱才能做到吧。
顾影曾反反复复地跟我强调:“我不爱他,那不是爱情。”
可是有句话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用在哪里似乎都是对的。
在顾影去化妆的时间里,楚南支支吾吾地像有话要问我。
我放下手里的咖啡,先开口:“你是想问我她跟蒋舟的事吧?”
他先是一愣,继而笑了,“关于那个男人我没什么好问的,那只是她的过去,跟我没有太大关系,我只是想问你,她的少年时期就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
这次换我笑了,我点了点头。
我看着他,突然就明白了顾影为什么会嫁给他,她前二十八年里所缺失的一切,幸福,宠溺,以及安全感,这个男人都毫无保留地给了她。
我可以确定,从此以后,小影的全部不幸和不堪都翻了过去,而这个叫楚南的男人,他大抵是上帝送给她的礼物,为了弥补二十八年来对她的一切亏欠。
婚礼司仪很擅长抒情,在场很多人都被触动到。
而真正使我潸然泪下的是新郎的誓词,他说:“我亲爱的顾影,从今往后,无论生还是死,我都陪你一起走,我说永不负你,没有一句是谎言。”
美丽的新娘子也早已泣不成声,但我相信,以后她的生命中不会再有那些拼命忍住的泪水了。
我最亲爱的姑娘,新婚快乐,你一定会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