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大风,呼啸,肆虐校园。
似乎死神降临,以一地落叶为陪衬,显示自己强大的杀伤力。
一直以为春季是生机勃勃的季节,却发现它也残忍地带走了记忆里鲜活的生命。
也就是这个春天,我知道外公的“零件”坏了,也许再也好不了了。远隔千里,当我从冰冷的手机中听到这个消息,扑面而来的悲伤气息还是将我淹没。
我和外公不算亲近。记忆之中,很少看到他的笑容,不,应该是说很少有他的记忆。他早早与外婆分家,一个人与舅舅家生活在一起,皮肤应常年劳作,晒得黝黑,在阳光下油油的发亮,脸上在风雨霜雪下割出深深的沟壑,牙齿也掉光了,带着一副整齐廉价的假牙,衣服尽管是黑色,但是还是看出很脏,身上也有一股沧桑的味道,不善言辞,总是让我以为他很凶。
我目光短浅,从未想过以后的生活会怎样,我一直认为日子就这么平淡地走下去。可是,时间却不容许我想当然。
就在一个多月前,外公查出胰腺癌晚期,这种癌症在未发病情况下,和正常人无异,外公也不知道自己是得了什么病,却似乎有着一种奇怪的直觉,和妈妈说说笑笑之间,不住地叹息“我身上的零件坏了啊!”。
医生说,活不过这个春天。
阿姨哭了,舅舅哭了,妈妈怒斥:“哭有什么用,要是有用,大家都去哭了”。在命运面前,每个人都是个小孩,而妈妈却倔强地强忍眼泪。
外公刚患病期间,我与妈妈视频。我梗咽地问外公的情况,妈妈隔着屏幕笑着说“他现在挺好的,吃得下,能吃好几碗呢,你别担心,好好读书”。妹妹却不合时宜地说:“妈妈,你鼻子怎么红了。”我说,这天气太冷了,鼻子都冻红了。是啊,春寒怎如此冰冷!
外公住院不久,就做了一次手术,手术不成功,导致外公的胆汁蔓延到了全身,整个人都是显出一种病态的黄。我一直不相信,人是一瞬间长大的,我却目睹了外公一瞬间的衰老。外公形容枯槁,短短几天内瘦了三十多斤,眼睛耷拉着,手像春天里再也长不出叶子的树干,整个人都佝偻了,说话大声的外公不能大声说话了。
第一次和外公打电话,不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你是小小么?”
“我是洛洛。”
“是婷婷么?”
“是洛洛!”
“是洛洛啊!”
“外公你身体还好么?”
“外公身体里的零件坏了,治不好了……”
“不会的……外公……能治好的。”
“外公的零件坏了,治不好了……”
“能治好的……能的……”
阿姨告诉我在外公面前不能哭,可我还是在一个垂暮老人面对死亡的绝望之下泣不成声。
我草草地挂了电话,我的喉咙里像塞了一大团棉花,压着我的心头,就像黑云压城的校园,即将大雨倾盆。我不能像暴雨一样下的酣畅淋漓,我只能不断地压制着我内心的悲伤,在雨声中隐藏我的哭声。
我终于理解,勇于献出自己的生命英雄之所以为万人敬仰,是因为他们足以面对死亡的勇气。即使是垂暮之年,在死亡面前也充满惧怕与不舍。
妈妈说,人生来有死,也有生,不要难过。可我早已习惯在那个小村庄的那间房子里,有个老人,虽然不常相见,但他一直在默默地劳作;不善言辞,但他依旧能说一句,你来了。
眼泪已经弥漫我的双眼,抱歉,我已经我无法想象再到那间房子时,会是什么场景。
校园的深夜,又刮起了大风,红色的天空,呼啸着,我听到阳台上栏杆挣扎的声音,听到镜子瑟瑟发抖的声音,听到楼下大树绝望的声音,我知道,这是一场灾难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