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浅细细打量着这太辰宫中的陈设布置,古香古色,别具一格。虽说她在这九重天也住了数百年,可到这太辰宫来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也是亏得自家侄女,她才有幸到东华帝君的寝殿中一观,诚然她本人对东华帝君的寝殿也没什么兴趣,但毕竟到过这位传说中避世已久、红尘之外的上古尊神的寝殿之人确实是寥寥无几,所以啊不看白不看。“你家帝君这地儿确实雅致,难怪我们家小九乐不思蜀,不愿回青丘了。”
“姑姑,你又笑话小九。对了,爹爹不是说此番要和你一起回来吗,怎的只有姑姑一人回了九重天?”
“我听二嫂说,那一位沧夷神君休书给二哥说是要带着女儿女婿到家中做客。”
提起这沧夷神君,凤九不禁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究竟这位沧夷神君是何许人也呢?很多人都会有个一同长大的玩伴,似友非友、似敌非敌,却时时刻刻都在暗自叫劲儿,儿时比课业成绩,少时比建功立业,成婚时比谁的妻更好,为人父时比谁的儿女更乖巧,等到儿女都成婚了还要比比谁家的女婿(媳妇儿)更厉害。这一位沧夷神君于凤九她爹而言就是如此,从小到大呢,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后天成就,都是白奕略胜一筹,唯独儿女这一项呢,白奕确实觉得输了几分。沧夷神君也有个女儿,唤作如烟,长得也算的上是花容月貌,虽比凤九是逊色了些,可若放在这四海八荒中,也算得上是拔尖儿的。但也唯有长相这一条上胜不过凤九,其他的在白奕看来都是相当拿得出手的。可称得上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十里八村的人人称颂她乖巧懂事,不像凤九从小到大没少闯祸,野的跟个男孩子似的。为此,凤九自小也没少挨鞭子,没活成她爹期盼的模样,白奕呢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前些年呢,沧夷神君给如烟找个了好婆家,嫁的比翼鸟族的的大皇子相里贺,小伙子呢也算的上是仪表堂堂、年轻有为。彼时呢,凤九还在为东华情伤不已。看着老对头家的女儿觅得良缘,而自己的女儿还在泥泞的感情沼泽中不能自已,白奕是又心疼又生气,心疼自己女儿虽是一腔真情却注定是要无疾而终,生气自己的对头此番又抢在了前头。而凤九呢,对那位沧夷神君的女儿——如烟亦是头痛,二人年纪相仿,一同进入学堂,每次考试过后呢,那位大家闺秀都会与她那爹到家中做客,凤九少时玩略,成绩呢只能算得上中等,而如烟呢,几乎次次都是名列前茅。你说你成绩好,我不怪你,你领你爹来别人家瞎显摆啥,每次,凤九都得吃上一番苦头。所以啊,凤九对这父女二人都没啥好感,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其父必有其女。听闻如烟嫁后,沧夷神君便同女儿到比翼鸟谷中居住,比翼鸟一族鲜少问世事,也算不得什么贵族,可那谷中倒也算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凤九心想多年不见,一回来就要到家中做客,估计又是来显摆他家女儿女婿的。“这俩麻烦精真是消停不了几年啊,又开始折腾了!”
作为自小看着凤九长大的姑姑,这其中的原委,白浅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也很是理解凤九为何这副恨得牙痒痒的模样。若是换做她,从小有这么处处都比你强上几分的隔壁家的孩子,她估计也恨不得趁她睡觉之时将她头发都剃光了吧。由衷的建议道:“小九,新仇旧恨,此番要不要一并算一算?”二人对视一笑“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我姑姑。”“想是那比翼鸟谷中当真是消息不灵通,那沧夷老儿才敢到家中做客,定是还不知道你与帝君已经订婚之事吧。他历来吹嘘如烟找了个无比优秀的夫婿,若他知道你许了帝君不知作何感想?告诉姑姑,你打算怎么做啊?”白浅自嫁到了九重天,虽是夫妻缠绵缱绻,日子却也有些无趣,难得遇上这么件趣事,她自是来了精神,赶紧八卦打听下小九的计划。
“我打算亲自回去一趟,我倒要看看那苍夷老儿和他那女儿这次是要唱出什么戏?顺便给把我的婚讯告诉一下他们,光想想他们的表情,我就觉得很精彩!”
“要带你家帝君同去吗?”
“不要了吧,我自个儿去就好。”
“若不是要照顾阿离,我便同你一同去瞧瞧了。”白浅略有遗憾的说道。
凤九朝白浅狡黠一笑:“姑姑放心,待小九凯旋之日,必定一一说给姑姑听。”之后,凤九寻了个借口就独自回了北荒的府邸,回到宅子之时爹爹已在同那老家伙饮茶。
“白奕兄,不知你家小九可许了人家了?女孩子嘛,还是该早些定下来的好,你看我家如烟,早早嫁得如意郎君省了我不少心。相里贺历来沉稳懂事,待她也是是极好的,他们夫妻情深,我看呀,过不了多久,我便能有小孙子了。那比翼鸟女君也说了,明年便让贺儿承了君位,如烟呢自是为王后了。你看,如烟和小九一起长大,可小九这姻缘至今还没着没落的,我这做世伯的也很是担忧,虽然小九从小就不是个省心的主,从小到大,翻墙爬树,祸没少闯,但也不能因为这些个小的性格缺陷耽误了姻缘,要不让我家贺儿给小九也寻么寻么?”
凤九刚进门就听到了这番话,心想这老头子心眼忒坏了,显摆自个儿就算了,还连带着数落她一番。朝着爹爹行了一礼:“凤九见过爹爹,世伯也在啊?”白奕瞧着自家突然出现的女儿虽有些吃惊,还是故作镇定的应了一声。沧夷神君摆出长者慈爱的微笑道:“哦,小九也在啊,我和你爹爹正在谈你的姻缘之事呢。这是如烟的夫婿,比翼鸟族的大皇子——相里贺,你们还没见过吧。”
凤九朝如烟夫妇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心里想着,可是你这老匹夫先惹我的,就不要怪我反击了,扯出个甜美的笑容道:“小九的姻缘就不劳烦世伯费心了,前不久小九已经定亲了。”
沧夷神君顿了顿手中的茶杯:“哦,怎么刚刚没听你爹说起,不知许的是哪一家呢?”沧夷委实没料到白奕家这位成天四处闯祸的小祖宗竟已许了人家,到底是谁那么倒霉,料想那倒霉蛋定也是强不过他家女婿的。
白奕不紧不慢饮了口茶:“方才还没来得你同你说起,本来还预备差人把请柬给你送去,你来了便正好亲自给你吧。”说着便将手边的请柬递给沧夷。
“咳咳……”许是太过震惊,看着了请柬的沧夷好像是呛着了,瞬间面如土色。瞧着老匹夫的这副狼狈的模样,白奕父女二人面上虽是不动声色,心中却都是雀跃不已。“你家小九,与东华帝君定亲了?”语气中还是有些怀疑。
“莫不是请柬上写的不够清楚,沧夷兄才有此疑问?”此时的白奕揣着明白装糊涂。
沧夷老儿倒抽一口凉气,乖乖,白奕家的这小丫头忒本事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她的未来夫婿竟是曾经的天地共主,东华紫府少阳君是也。他向来以自己的女儿嫁了个好夫婿为荣,自负的要命,可如今凤九的夫婿厉害的紧,岂是他一个小小的比翼鸟皇子可比拟的。看来这次他真是输了,且输的一败涂地。不过,这小丫头到底是怎么将东华帝君搞到手的呢,虽说她生的倾国倾城,可东华帝君也不像是沉迷于美色之人,他想破头也想不到。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扳回一城,而不是纠结于二人的情史。古语有云“姜还是老的辣”,果然有几分道理,好歹是活了二十万年的老神仙,眼珠一转,心中有了主意。“那真是要恭喜小九了。”
凤九觉得今日真是不虚此行,不仅是老头子,连如烟脸上都是红一阵白一阵的,算得上是一雪前耻,不虚此行了。心中默默对东华说了声谢谢,亏得有个厉害的夫君,替他出了口气。“多谢世伯,待婚礼之日,世伯定要和如烟来痛饮几杯。”
瞧着白家父女二人嘴角的笑意,沧夷就来气,又继续道:“不过,帝君身份尊贵,白兄见了怕是也要行礼的。不比我家女婿,贺儿最是孝顺,我上次随口说了句喜欢云顶茶,他便记在心里,四处替我找寻上好的云顶茶。再说了,我就这么个宝贝女儿,若是受了半分委屈,我定要替她出头的。可小九日后若是受了委屈,恐怕白兄也出不了这个头吧。”
凤九心里暗暗骂了句脏话,老匹夫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这话不假,她这夫君位份确实高的害怕,别说是见了爹爹,就是见了爷爷也是不必行礼的,到是天君见了他,倒要行个李。但深得夫君真传的凤九也不是吃素的:“世伯说笑了,方才世伯不是说相里贺待如烟是极好的吗?怎会让她受委屈呢?莫不是这其中还有什么曲折?至于我呢,世伯就更不用担心了,我家东华可疼我了。”
沧夷感叹,数年不见,这小丫头竟伶牙俐齿了不少:“我也只是打个比方,依你之言,帝君对你疼爱至极,此番怎没同你一道回来呢?我们家贺儿与如烟,向来是形影不离的。”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作为准帝后的凤九也是得到了自家夫君的几分真传,早料到这老匹夫会这么说了,她也准备好了说辞。她预备说得啊是说自己是青丘女君,比不得他那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女儿,终日与夫君黏在一块儿有些没出息,有自己的责任和担当,再者,她家帝君也瞧不上那种没出息之人。可凤九还未开口,门口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本帝君去取了点东西,来晚了些。”凤九见来人是他,想也没想就扑到他怀中,甜声道:“你来啦。”
这沧夷老儿只见过帝君一回,是在某次朝会之时远远见了一眼,至于他那女儿和女婿,除了在史书中,可是从未见过。三清外的上古尊神就站在他们眼前了,一时间都有些没回过神来。白奕欲向他行个拱手礼,却见东华先向他行礼道:“小婿见过岳父大人。”在场的,包括白家父女二人,虽是面如常色内心却是震惊万分,虽提亲当日东华也曾向白奕行过此礼,可平日里是没有的,这是唱的哪出戏啊,他言中所指,岳父大人指的是白奕,小婿指的是东华自己。却还是碍于自个儿的老对头在场,内心波涛汹涌却还是故作镇定的白奕抬了抬手:“自家人无需多礼。”东华一挥袖,桌上多了数十个锦盒:“岳父大人,这是积云山万年的雪莲,小婿特取来送与你与岳母大人。”今日这惊喜,果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场的众人,又再次震惊,这积云山的雪莲珍贵无比,是神仙界疗伤滋补的圣药,有的神仙啊,只有耳闻从未得见,包括那沧夷在内,白奕也只是在少时见过一次,如今这女婿,一下子送来那么多,每一株都还是洁白无瑕,饱满无比,可谓是极品中的极品。虽要在老匹夫跟前端着份儿,却终归还年轻的凤九还是没忍住小声嘀咕了句“这有太点多吧。”“多么,多的话,岳父岳母平日里拿来炖汤就好,吃完了我再送过来。”
沧夷老儿的内心早已决堤,看看白奕家这女婿,送着万年雪莲跟送个青菜白菜玩似的,再看看自家女婿,那云顶茶,忒丢人了。也不光是礼物的事儿,关键从样貌、身份、到地位,比起白奕这女婿来,他那女婿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样貌上,相里贺只能算的上是相貌堂堂,帝君呢,出了名的美男子,魔族那些前赴后继的姑娘们就是最好的证明;身份地位呢,他家女婿只是个比翼鸟族的皇子,就算日后承了君位也充其量就是个比翼鸟族的君主。且不说帝君,同凤九丫头这青丘女君都没法比,更别说曾经的天地共主,连天君都要礼让三分的东华帝君。就连他刚刚找到一丢丢存在感的孝顺恭敬,现在看来,东华帝君对白奕也是尊敬得很。他家女婿对他如此天经地义,可白奕的女婿如此,白奕太有面子了。这一次,他真是输的一败涂地。
“岳父大人,不知这几位是……”
“这是我的老友,沧夷神君,这两位是他女儿、女婿,如烟和比翼鸟族的大皇子——相里贺。”原先呢,白奕还有些不习惯,可瞅着东华这一声声岳父大人给那老家伙带来了如此强大的杀伤力,他也就渐入佳境了。
“原来如此。本来呢在家中也不必拘着那些个虚礼,可我曾听九儿提过这位沧夷神君生平最终礼数,那该有的礼数还是都遵从了吧。”凤九还在纳闷儿,自己从没同他提过这老匹夫啊,灵台却又瞬间清明了,明白了自家夫君的意思,朝他莞尔一笑,心中惊呼“夫君,做得好!”
还沉浸在自己世界中无法自拔的沧夷神君也明白了其中的含义,虽是千万般不愿在白奕父女跟前丢了颜面,却也无可奈何,三人跪下行了大礼:“臣等拜见帝君。”
历史性的一幕啊,白奕父女心中暗暗隔空击掌,这数万年的怨气啊,出了个一干二净。高兴归高兴,还没忘记刚刚还没回答这沧夷老儿问题。挽住东华的手臂问道:“东华,刚刚世伯还在替我担心呢,说若是以后你让我受委屈了怎么办,谁来替我出头啊?”东华扫了一眼脸色颇为难看的沧夷神君又转向凤九,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柔声道:“我怎么舍得,你呀,少使几分小性子就是难得了。”
看着白奕家女儿女婿这副恩爱有加的模样,沧夷父女呢以为脸丢到这儿也算到此为止了,打算赶紧离开这丢人之地。却又听帝君说道:“听闻沧夷之地山明水秀,人杰地灵,很是适合种植寒翆雪蕊(茶),不如就烦请沧夷神君为本帝君种上一些。”沧夷虽不知这东华帝君是何意,可这位帝君,他委实得罪不起,怎的还好巧不巧的成了白奕老儿的女婿,真是造化弄神啊,却还是陪着笑脸道:“能为帝君效劳,小臣荣幸之至。这寒翆雪蕊乃是茶中极品,也只有帝君如此尊贵才配得上此茶。”作为在神仙界官场中打滚数十万年老家伙,末了还补了这么一句,原意是拍一下帝君的马屁。可下一秒他就后悔不已,恨不得抽自己大嘴巴子。“是么?这茶中极品本帝君的岳父最是喜爱,这些个茶叶也是本帝君借花献佛送给他的一点心意。只是听闻这寒翆雪蕊很是娇贵,需得悉心照料着,本帝君看你这女儿女婿很是稳重,不如就让他二人替本帝君照拂着。左右也不过五百年的时间,到时还烦请沧夷神君送到岳父大人府上。”沧夷总算看出来了,这东华帝君就是同白奕父女一个鼻孔出气的,可看出来又如何,木已沉舟,除了赔着笑脸接下这一桩苦差事别无他法。最后寻了个借口,夹着尾巴离开了白奕府邸。
这一日,东华与凤九便宿在了北荒的宅子中。
“夫君今日辛苦了,九儿给你揉揉肩。”凤九刻意拉长了尾音,哄得自家夫君很是高兴。东华也是受之无愧,好好地享受了一番帝后送来的按摩。“夫君,你今日怎会来此?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同那沧夷老儿有仇的?”
东华将她拉到胸前,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凤九呢,也不闪不避,还顺势搂上他的颈子。“为夫今日之举,九儿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极了,九儿多谢夫君替我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说完还在东华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不过夫君也要告诉我你是如何而知的?”
“你的事,我向来上心,自是有办法得知。不过,今日我也说同你一道回来,你怎的还不让?那老头和她女儿,不是让你吃了不少苦头嘛?”
凤九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吗?”
“因为我怕夫君笑话我,为了这种事同别人置气。从前,两家大人总是拿我们比较,偏生呢那如烟又样样比我强,我爹啊也是恨铁不成钢。”
东华蹙起眉头:“他女儿哪里比你强?”
“就是众人眼中大家闺秀呗,我呢完全不是,小时候可皮了,我娘总说真不知将来谁敢娶我?”
“本帝君不是娶了么?”
“所以呀,真是要感谢夫君,让九儿一雪前耻,吐气扬眉,九儿的夫君可是全天下最厉害的,谁都比不了的。”凤九嘴甜的时候真是能哄得人心花怒放,就连东华帝君也不例外。“不过夫君,不会觉得我太小孩子气吗?”
“孩子气又如何,我宠着你便是了。”
凤九心里甜蜜满满,学着她团子表弟的模样朝着帝君撒娇道:“夫君最好了。”
世间最美的感情莫过于她在闹,他在笑,他们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