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洞修炼的日子很枯燥，我很愤怒，但我不说。我心知，不熬过时间，我是没法下山的。

      山下的日子，一定热闹。年少时，大都向往热闹。

      吞云饮露的混了个千年，我想时机应该成熟了。隔壁洞里的狐狸精几百年就出道了，我算很大器晚成。

      第一次渡劫，我的尾巴被劈成了腿。疼的我差点把毒牙咬碎，亏得我机敏，不然不疼死也把自己毒死，那样的死相真是太蠢，能被那个愚钝的蛇崽子小青笑死。

      我不喜欢她，但是在山上谁都需要一个伴，冷酷如我也不例外。

      后来我知道，人是可以不需要陪伴的，当你的心刀枪不入，你便也不需要向谁取暖。

二

      我带着小青混迹人间正欢愉，某日，观音说我尘缘未了、余恩未报，若想早日飞升，便找那几世前的恩人，许仙。 

      听他这名字，看他的颜值，本来给点银子就能解决的事情，我却隐约觉得我们之间得发生点什么故事。

      情窦开的晚，脑洞却开的大。想起狐狸精给我讲过的那些痴男怨女的话本，对于这段孽缘，一开始我是拒绝的。

      可是那天，西湖的雨很薄，渔人的船很摇，我又幻化的有点美，他递给我伞的样子有点青涩又有点撩人。

    被色所迷，不争气的千年老树就这样开花了。大家都这么年轻，这么貌美，这么荷尔蒙旺盛，俊男美女谈场恋爱，我想应该无伤大雅。

    太单纯，就是蠢，蛇生大忌。

    没想到，何止是超伤大雅，简直是伤筋断肠、挫骨蚀心，散了我满身修为，也散了我六魄七魂。让我孤塔中永无宁日，天地间信念全失。

    这场恋爱谈的，太特么赔了。

    我们这段千里寻人，以身相许，没羞没臊，浓情蜜意的爱情故事发生转折，有人说是因为许仙禁不住小姨子小青的暧昧诱惑，有人说是因为法海看不惯人妖殊途非要收了我。只有我知道，是因为再强的法力也控制不了人心，他不爱我了。

      从他接过那道咒符，在酒里洒入雄黄粉的一刻开始，他已经不爱我了。怀疑我、害怕我、舍弃我，我不怨他。只怨我自己，居然相信自己洪福齐天遇见深情。

      故事的结局有点不体面，由于我产后虚弱，又大动干戈伤了元气，便被法海收于塔下。塔下的日子跟山上差不多。没了热闹，没了喧嚣，也没了安宁。我总是惦念，想把故事改成，我们相守百年。再转世他变成姑娘或少年，都与我无关，我洒脱的飞回青城山，也在那些兔子狐狸跟前显一显，潇洒的说，从前，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

      我这种痴心妄想的傻白甜，被虐得自己都觉得丢脸。修炼千年，我仍悟不出为什么有的人能轻易把过往的美好都击碎，然后拿刀恶狠狠的剜在你心上里，高傲的俯视你的遍体鳞伤，好像你身上的所有血痕汇成了两个字：傻X。

    一瞬间，陌生的像是从来没见过，没爱过。你都怀疑，那些过去，是不是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三

    没有记忆，“许仙”的人生，比我的容易太多。百年之后化成土，再轮回，已不知，在谁家年少。

    劫后余生，渡我修行的，唯有时间。

    不记得多少个千年，西湖水，干了又起；我的泪，干了，就再也没流。

    出塔后，我没回青城，敛了素气的白衣，周身烈红如火，游走到西梁。

    江山在座，富贵在握，我又变成了银光闪闪的蛇生赢家！

    直到一个和尚打破了我的生活。又是和尚，或许我该叫他：法海。

    我认识他，他却不记得我，这种情况，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占了上风还是输了。

    我记得他，便也忘不了这几千年的总总劫难，被伤，被弃、被困的委屈总是要撒一撒；他忘了我，他坏我姻缘，毁我自由的账，我算起来便更轻松些。

  他世世为僧，佛缘极重，又有高徒护佑，以法力相征，我怕自己吃亏。

  我不伤人命，只想坏他修行。

  我自知情最伤人。

  他向我要通关文书，我劝他留下，以自身相许，以江山为聘。

  他满口戒律清规委婉相拒，我满眼蜜意柔情紧追不舍。

  洞房花烛，我知道他将计就计。

  以情伤人，我小看了他，也高估了自己。

  我做不到自欺欺人，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纵使有恨，有伤，有怨，我最纯粹、最坚守的就是心。

  拂袖念咒，阴风起，红烛灭，他的徒弟已抢先一步，将我定在红帐里。

  轻吐一口气，也算免了一场尴尬。

  翌日，我举目相送，他跨马西行，轻声低许：若有来生。

四

  他的来生，修身成佛；我的来生，飞升成仙。轮回里，未曾再见。

五

  当我还是一条小蛇时，我曾幻想过千百种浪漫唯美的故事给自己；后来，我一个人，度过一个又一个千年，成为了别人口中最凄美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