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的喜剧

2023年5月1日,我在ncu门口购得一瓜。

当时骏爷在打电话。我远远望见有个卖西瓜的老板,于是就问骏爷:“南昌的瓜便宜吗?”

骏爷估计没听清:“便宜。”

我骑着共享电瓶车过去看了看,老板见我,便推销他的西瓜,我问:“你这瓜保熟么?”

老板说绝对保熟,又亲自敲打一阵,给我挑了一个沙瓤的瓜。

一上秤,四块五一斤。我心想也没比济南便宜很多,甚至不如在济南买。但既然到了南昌,没有不吃南昌西瓜的道理。

骏爷说:“你能吃完一个吗?”

我说当然能。于是我在骏爷难以理解的目光之下,买下了那只西瓜。

上了滴滴车,司机见我携带一只瓜,便问我这瓜的价格。我说在ncu门口买的,四块五。不料司机拍着方向盘狂笑不止,连声说:“四块五!”

我说,贵么?

“岂止!南昌的瓜,两块钱一斤还不到!”

我方知受骗,心中有些气闷,骏爷也一同嘲笑我。我说:“我这瓜是沙瓤的,老板亲自给我挑的。”

司机又笑:“你这瓜,瓜皮是金子做的还是瓜粒子是金子做的?”

不知是不是大棚里的瓜,但大棚里的瓜也断然没有涨价一倍的道理。我骑着电瓶车去买瓜,那瓜摊老板还竟敢骗我,实在可恨。

我们本计划将这瓜吃掉,但回到旅馆,为时已晚,且楼下没有卖水果刀的店铺,遂作罢。

次日,我们退房前往另一家旅馆,收拾好行李后,只剩下了这只瓜。骏爷看看我,道:“你的瓜。”

是的,我的瓜。

我只得将瓜抱起来,与沉重的行李一起搬上了地铁。

坐三站地铁,我带着西瓜;转车,我带着西瓜。下车,我带着西瓜。上楼下楼,我带着西瓜。一天下来,不知道我对这西瓜做了多少功,累个半死,终于把瓜拎到了新住处。

结果还是没有卖水果刀的店铺,瓜,又没吃成。

我看着这个累赘直叹气。丢是绝对不舍得丢的,吃又舍不得吃,好比鸡肋。

如是又过了一天,我俩谁也没回住处,玩来玩去,就忘了瓜的事情。直到临行那日,林林总总收拾了一堆东西,忽然骏爷又叫道:“你的瓜!”

是的,我的瓜。

瓜在门后藏着,我将它抱起来,熟悉的重量让我想起了前日在地铁上的情景。

一想到去南昌站又要转车,又要上站台,手里的瓜又重了几分。我额间有几分冷汗下来。

我说:“骏爷,这瓜你拿走吧。”

骏爷说:“你的瓜,我才不吃。”

我说:“你不吃,我带不走了。”

骏爷说:“那好吧。”

于是我将瓜交给了她。说来也怪,将瓜送出去的那一霎那,我不仅没有惋惜之感,反而一身轻松,仿佛突然间摆脱了什么桎梏。

我把南昌的瓜留在了南昌,轻飘飘地上火车了。

我回家,回学校,学习,瓜的事情又被我抛之脑后了。

不料今日骏爷突然喊我看看这瓜。我心道,难道是这瓜熟得太过,坏掉了?

点开图片。瓜,倒是没坏,反而矫枉过正——那粉白的瓜瓤中点缀着零零星星的红色,使我又想起了那日司机的大笑声。

更过分的是,瓜皮外衣上写的产地赫然是:北京。

“你看看你的瓜!”骏爷说。

我望着这个白里透红的半瓜,一时无言。它是如此白里透红,像是骄矜的少年,隔着网线,给予千里之外的我一记耳光。

想起携带着它上山下乡的种种,既懊恼又沮丧,早知这瓜内里如此不堪,我便干脆抛下它得了。

骏爷说:“这不对。即使这瓜是个熟透的瓜,你仍然没有吃到呀。瓜熟与不熟,又与你何干?”

一句话如醍醐灌顶,我忽然明白过来,这瓜于我,始终都是一个累赘,即使它是个熟透的瓜,我拿这个理由来安慰自己,不是更加蠢得可怜么?

瓜——熟的不熟的,贵的便宜的,我因为口体之欲买下了它,当它给我带来痛苦的时候,我都应该立即抛弃它啊。

我旅行是为了快乐,可是五一期间的跟风出行,拥挤得失去了任何乐趣。我拎着行李箱、打卡一个又一个景点,是为了旅行本身吗?

这又何尝不是一只舍不得丢弃的瓜呢?

一个朋友曾经对我说:“我要去赚钱。赚够钱,我就去学绘画。”

后来,他的确在赚钱了,可被工作折磨得两眼鳏鳏,热情尽失,再也提不起来画笔了。

熙熙攘攘的人世间,多少人像他一样。

我看不见他们。我只看到,有个人站在人来人往的地铁上,费力地扶着大件行李。

他的手里正紧紧抱着一只西瓜。


(图为我“打卡”的一些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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