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屋外的雨越来越大，拍打着窗户上的玻璃，溅起的水花向四处散去。雨水顺着玻璃往下流着，随着雨水的增多，玻璃上仿佛呈现出瀑布的模样。慢慢地，慢慢地，这些雨水，填满了我的心。

                      1           

我是一个出生在乡下的平民女孩。村里面只有一个小学，而我们家并不富裕，按我爸妈的话来说，就是供一个人上学。我当时认为上学这件事不重要，就在我父母跟我商量让哥哥去上学时欣然同意了。

而我就跟我父母学着干农活，洗碗，做饭，做家务，每天都好累。过了快半年，我发现我弟弟和跟我同龄的人都有一种诡异的作息，太阳刚出来他们就走了，去很远的地方，太阳都快落山了，他们才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这是什么情况？

好奇心作祟，我去询问我一个朋友才知道，这就是上学。我怎么不上学？我心里疑惑。我的朋友跟我讲了上学的重要性，说什么上完学就能幸福一辈子。这让我更加盼着上学了。

到家我问我爸妈，我能去上学吗？他们听见都顿了顿，他们先是哄骗我说上学不好，上学对我没用，我只需要嫁个好人家就可以幸福一辈子。

“真的吗？可是小珍说的跟你们完全不一样。我还是想上学。”“家里没钱了，真的没钱了，你去找个好人家吧。”妈妈这么对我说，又摸了摸怀孕的肚子。反观爸爸却不是这样的。

我哭了，他们把我撵出去，让我别再回去了。我转头只看见了一瞬间关上的门，我不敢走，我在门外蹲了好久。路过的人都把我当成透明人。门也没开过。太阳到了头顶，每家每户都开始做饭了，很香，很饿。

“你在外面蹲着干嘛？小妹妹。你不去吃饭吗？”“爸爸妈妈不要我。”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一刻，我等了好久了。“别哭别哭，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好。”

我们都是一个村子的，但是我好像没见过她。“我为什么没见过你，你刚生出来吗？”“我刚来这里。”“你为什么来这？”“因为我的亲人都在这里。”她给我做了饭，很好吃，很饱。“吃完了吗？”她冲我笑道。“嗯。”我满足的回她。她笑笑，“吃完了，我送你回家。”我没有理由拒绝。

不知到这感觉哪来的，我好想跟那个大姐姐回家，回她的家。

刚到家门口，她就要走。我急中生智，“你别走……你走了我爸爸会打我的。你要保护我。”她看看我，“你爸爸现在一定很着急，不会打你的，那些肯定是气话，没有人的父母会抛弃儿女的。”“如果他跟我说的一样，你能不能送我上学。”“能。”

“那你站远点。”

“好啊。”她露出甜甜的笑。

我敲了敲门，里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带着一句：“谁啊？”声音中带了一点喜悦。爸爸出来开门。一看是我，一下就变了卦。“都让你别回……”他愣了愣，“那个女的收养你是吧，行行行，拿了东西赶紧走。”他把要用的东西打包给我，我惊呆了，嘴里吐出三个字，“我……回家。”“家？谁跟你一家？”说完，爸爸就走了。

“姐姐，你带我走吧。”

她也被吓到了，“和我进城去，明天。”她想了想，“有我在。”她对我微微一笑。

我在他们家住了一天，才发现她是王奶奶的女儿，王奶奶经常给我送东西吃，也很关心我。她跟王奶奶说了几句话，第二天我就跟她走了。那时候我七岁不到。

路上颠簸，我也没料到我会晕车，吐了好多次。从小没出过大山，第一次看到那么高的房子，有点呆。

她带我去了她家，她家住在小区里，很干净的地方，不像我们的村子，到处都是垃圾。

她的家很大，有两个卧室，她收拾出一个，给了我。

“这件事太荒唐了，你现在没有户口怎么办？没户口能上学吗？”“什么是户口？”她没理我，“让我搜搜，没户口怎么上学……没户口可以上学……找就近学校……能上学！太好了！”看她这么开心，我也笑了笑。

她看了看我，“走吧，我给你买点衣服，你打扮打扮肯定好看。”“谢谢姐姐。”

                      2

我上初一了，我平常地回到家，看到了一个陌生的人正坐在沙发上。姐姐看见我回来，露出了我看了好几年的笑容。我问她，“姐姐，这是谁啊？”她笑了笑，“这是对象。”

我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了，“你俩谈多久了？”我问她。“两个月。”姐姐笑着。

“才两个月就领回家了？也不看看人啥样。”姐姐不解地看着我，“两个月也不短了。”

我感觉我的头在一瞬间晕了一下，我先回房间了，我还是想往常一样拿出作业，只是这次外面聊天的声音，虽然以往也有客人，也会和姐姐聊天，但这次我的心里就是又莫名的烦躁。

“吃饭啦！”我穿着拖鞋走出去，看见桌上四菜一汤，顿时就不想吃了。平常都是简单的小菜，现在又是鸡腿又是肘子的，是给我吃吗。“我不想吃了，作业有点多。”

“不吃饭吗？不吃饭哪能行啊。”

我头也不回，回了屋子。“没事没事，咱们先吃吧，孩子叛逆期正常。”我听了这话，又折了回去。吃就吃。

吃完之后，我转身要走。“妹妹，今天哥哥要住在这里，你自己睡你自己的屋子，听到没？”我后面传来声音，声音不大，只有我能听见。我回头瞅了瞅他，我才下意识想起他说的话，再加上他的超难看发型，我有了危机感。

我回我房间，他在后面跟着，我有种不好的感觉，我便打开了我的录音笔，这笔是她为了让我不在学校被欺负准备的。

他到了我房间先夸了我几句，后面又夸了我姐几句。直到姐姐去洗澡了，之后说得话都不堪入耳。

“在我姐洗完澡之前，我劝你滚出去。”

“你什么意思？”

“听不懂是吗？”

“你能有多厉害？”

“马上你就知道了。”

姐姐洗完澡出来，没看到他那个对象。“人呢，他走了吗？”

“昂。”

“奇怪。”我一听这两个字，“奇怪什么？”她回答我，“怎么就走了呢。”突然就有一种无形的怒火，“你还希望他留下是吧？我真没想到。”她看我这无名的怒火，呆住了，愣了愣。“谁要留下？”我也愣了愣。“那个男的。”“他说他要留下？什么意思？”……“你对象粘你呗，还能咋。”“他不是我对象。他跟我谈合作的，他真这么说？”我心情好了一点点，“昂，我还有录音嘞。我干脆发你。你自己带着耳机听，别恶心我。”

她听完之后皱了皱眉，又想到了什么。“哈哈哈，这是合作公司老总的儿子，他名字叫兑项……额，我才反应过来。”“合着你两个月天天叫他兑项都没反应过来？”

“哎呀哎呀，没事，现在有把柄了，也不算什么把柄吧。反正，合作应该是没问题了。哈哈哈哈，捞一大笔应该也没问题。”“人家会被一个破录音吓到？”“应该不会，毕竟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看了看她，“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说来听听。我看看好听不好听。”她对我笑笑。“你先同意我跟你一起睡。不然我不说。”“好好好。哈哈。”她又对我笑。“方法就是……你永远不找男朋友，简单吧。”她愣了愣，“嗯，简单。哈哈哈。”

“对了，要办身份证了，赶紧给我弄一下。”

“嗯，包在我身上。”

“用你的钞能力。”

“不可以这样哦。”

                      3

初三的暑假，我考上了重点高中。正筹备着暑假的学习计划，刚列完表格。他就出现在门框上。“暑假了，我决定，带你去耍。好不好呀。”她笑着对我说。“我还要学……”我话没说完，就听见了她的计划。“先去欢乐谷玩吧，然后再去迪士尼，带你去故宫转转，再带你去看大熊猫。你说啥呀。”“我说我还要……”“哦对，你晕车，我们坐飞机吧，那个好像好一点，还快。好了，你说啥快说。我先去收东西。”

“额。我说我还要学习。”我瞄了一眼她，她的笑淡了，但还是有的。“哦对，都忘了，你上高中了，确实是时间紧。”

“额，其实去也行，我也想去耍了。”

“没事，不用，你好好学。”她说话时有点小小的难过，我能感觉的到。我走到她面前，我一看，惊了，“你哭什么！别哭呀，走走走，去玩去玩。直接去。”她擦了擦眼泪，但还是止不住，“今天我去算命了，我把你照片给那个人，他说咱俩不合，注定会分开。怎么办。”我一听，乐了，“你信这个？”“不信。”“算了算了，走走走，去欢乐谷。”“我想去迪士尼。”“……那还是去故宫耍吧。”

“好，你不学了？”她轻轻一笑，像是嘲讽。“反正学不学都那样。”“哈哈哈哈，走走走，收拾东西。晚上九点。”“你买那么快？”“早就买了，猜到你去故宫。”

                        4

到了。

“这也太大了吧。”“你说嘞，花了十四年的。是世界上最大的宫殿之一。”“哇，懂那么多啊，不愧是小学霸，作为小学霸的监护人，这一辈子值啦！”她笑笑，用着开玩笑的口吻，现在我只想跟那个把我赶出家的人说谢谢。

“这是常识。”

“哈哈哈，快快快，人太多了，你可别走丢。”她笑得阳光，笑得开朗。

我们来之前做足了攻略，玩得很开心。

到了饭店，准备吃晚饭了。“女士您好，是带着妈妈来吃饭吗？我们这里有亲子套餐哦。很实惠的。”听到这句话，我下意识看了看她，她比我大了许多，现在我16了，她36了。带我走的时候，她很年轻。现在看来，脸上已经有了皱纹了，皮肤也变差了。

他听到这句话，也只是勉强笑一笑。

“没，那是我……”我还没说完，她打断我，“就要这个吧。”“好的。”

我没说话，我们双方都莫名的沉默了。“我也没几年了。”她小声嘀咕着。“什么？”“你信神吗？”“不信。”“哦。”

我们又有了话题。

饭后。

“我去买奶茶喽。你在这等我。”

“好。”

我买完回来发现她不在了，我在周围找了找，我才发现不对劲，我拿起手机，打了她的电话，一边打，一边找。“该死。”电话通了。“喂，你在干嘛，你去哪了，你知道多晚了吗，喂，人生地不熟，我早知道……”“我在，我在河边。”电话那边的人带了点哭腔。“你别挂电话，把你位置给我。别哭。”

我找到了她。“你咋了？”我盯着他她发红眼眶。“我刚刚在路上被一个大学生叫阿姨，她让我去厕所给他女朋友送东西。”“……你送了？”“没，我跑了。”我看着她。“你差点被骗，你以后少背点6位数的包。”她揉了揉眼睛，“这不是没包了吗，他为什么骗我啊。”“可能你长得太老实。”

“好了好了，回去。”我拉了拉她，“走啊。站着干嘛。”

“逛逛，走走。”

我一言不发，跟着她。“如果我们分开你会怎么样？”我没回答，我觉得这个问题好傻。“反正我会去看海，看山，看树，看花，看草……”“我们不分开。”她看看我，笑了笑，“你真傻，你是大傻瓜吗。”“你早上还说我小学霸呢，什么意思，我是选择性智商吗？”

“哈哈哈哈。”

到酒店时外面下起了雨，很大，我问她在干什么。

“看雨。”

                        5

我大学毕业3年了，我25，她已经45了。周五晚上我回到家，我没看见她，我给她打电话，发现手机在家里。我去河边找她，她就在那里。

“怎么了？”“我是不是老了……变丑了。”“怎么可能，你那么漂亮。”她看了看我，“可是今天在路上有人叫我奶奶。”她哇的一下哭了出来，搞得我想笑。

“哦哦哦，好了好了，大美女，回家了回家了。”

                        6

一个星期了，她一直都在难过。直到周天，她突然跟我说出去走走，我原本要跟着，被她拦住了。“我去，你别去。在家等我。”

“哦。”

等到有她的消息时，已经是黄昏了，医院的消息，说是什么被车撞了。我当时眼泪就蹦出来了，一路上都在希望她活着。也不知道当时我跑得多难看。

我到的时候她死了。

“死了？”

“嗯。”

“骗我是吧，是不是她的玩笑，她让你们这么说是吧。哈哈哈哈哈，真搞笑。”

医生没理我，我也没笑了。

“我能看她吗？”

“抱歉。她不让，她说她变老了，太丑了。这是她给你的，她说她以为她能活着。”

我攥着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回到了家……我又没有家了。

“你要幸福。”

幸福，我已经幸福过一次了，不用第二次了。

我抱着她的骨灰盒，放在桌子上，被子上，河边，桥上，沙滩，山顶，树林，花园。

我的心还是缺一点。

今天，下雨了，很大的雨。我跟她在一起的几十年里，只有今天有雨。我的心也在今天，填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