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宇再也忍不住了，他一阵大叫，几乎从床上蹦了起来。杨武醒了过来。他睡眼朦胧地望着宋子宇。宋子宇发出受伤的野兽般的咆哮，从床上下来，虽然处在半醒半睡的边缘，但他的思维已经很清晰，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杨武看着宋子宇拿起了凳子，举过腰，奋力地扔了出去。他摔打着一切目力所及的东西，制造出他能制造的声响，即使吵醒整栋楼的人也不罢休。他其实只是想吵醒那位打呼噜的同学，然后能睡个好觉而已。他可能会杀人，杨武想着。宋子宇一番打砸后爬上床试图睡着。

杨武已经记不起这是第几次了。宋子宇终于忍不住了吗？杨武这样想着，心中一阵害怕。

李洋心里很委屈，“我已经在努力减肥了，对于给室友们造成的影响我很对不起。可是，打呼噜这件事是我可以控制的吗？我总不能捂住自己的嘴巴吧。”

可室友们不这么想。那么多减肥成功的，为什么你李洋就不能为别人着想，把自己瘦下来呢？

听说减肥很痛苦，很难，可是室友们还是期待着他能坚持下来。也许他瘦下来就不打呼噜了，大家这样想着。大家喜欢这样想，因为只有这样大家才能继续一起生活下去，直到各奔东西的那天。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李洋打呼噜不是他的错，是他身体的错。李洋是个胖子，尽管他在努力地锻炼，但他就是瘦不下来。因为他把在田径场上失去的东西都在饭桌上给找回来了。

有天李洋终于出去住了，大家都暗暗高兴。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李洋搬到了没人的宿舍，一个人住。大家都说，这小伙行，终于懂得为别人好了。

李洋不想搬出去，他想回来住。他晚上总要回原来的寝室看一看，打打游戏，看看书。

大家看在眼里，心里有点担心这家伙又回来折磨他们。于是，李洋坐在自己的凳子上打游戏的时候，大家都会提心吊胆地不时望向李洋的方向，然后望着彼此，露出彼此才明白的无奈。宋子宇明白，他应该出去住了，李洋应该回来住，不能因为自己不能适应别人的呼噜声把别人赶出集体不是。

经常有人因为不堪忍受别人的习惯而愤而出手。成年人的世界不能太冲动，大家都明白。可是宋子宇可忍不了晚上听呼噜，白天补觉的生活。换作杨武，杨武也忍不了。但宋子宇最先忍不了，他决定出去住。

宋子宇出去之后，李洋又带着欢笑回来了。

有时候，尽管你满身睡意，但你的大脑就是很清醒。杨武讨厌这样的感觉。

杨武这时候很难过，望向对面空了的床，想着要是宋子宇还在寝室就好了。他就会每天在李洋呼噜打得最响的时候把李洋叫醒，然后杨武就可以睡个安稳觉了。但这些他们都不知道，他们都以为杨武不受李洋的影响。

杨武有点受不了了。他在想自己是不是有失眠症，因为他经常半夜醒来。这个学期另外的一个同学也开始打起了呼噜，这东西能传染？他娘的。杨武在想是不是自己不够累，因为他以前睡得很死的。现在不这样，好像年龄越大睡得越轻。好像自己越来越缺乏安全感。所以杨武尝试着白天锻炼，学习，锻炼，学习。没有一点效果。听说睡前手淫有益于睡眠，听说静音耳罩挺管用，听说他们侧睡能小声一点......

他们总能演奏出迷人的二重奏，有高声部，还有低声部，两者还能随意切换。每天都是杨武没有听过的旋律，有些时候简直是一道惊雷，突然在他的耳边响起，然后他便会从睡梦中醒来，为他们完美的配合而无语凝噎。

杨武有时候这样想，“打呼噜这事谁也控制不了，除了我，但我不能像宋子宇那样把别人叫醒。因为我是个好孩子，我要为别人着想，要让别人能有充足的睡眠时间，把别人叫醒是不好的，这样不礼貌。”

杨武也有点想搬出去了。可是，搬去哪呢，自己一没钱，二没钱的。

杨武终于搬出去了，宿舍一楼，一个人住。是个宿管大爷放东西的地方。

班里的人都开始议论。

“你瞧李洋，真能耐，打呼噜把两个室友都弄走了。”

“李洋这人啊，真有意思，自己打呼噜影响别人还不自觉点搬出去。”

“我见过猪，和李洋就特别像。哼哧哼哧的，真逗。”

“不要脸。”

“死肥仔。”

李洋听到这些，一般都压低了头，快速地走过。

他心里很委屈。

他看着自己身上的肉，想要割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玩意。但是太疼，光想着都疼。其实他知道是脂肪，但什么样的脂肪能那么顽固呢？他有时候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阵泄气。

他终于开始努力减肥。

李洋流着泪，淌着汗，躺在田径场上。每次喉咙都像火在烧一样，烧进肺里，点燃里面的空气，像熔铁的火炉一样，全身的骨头仿佛都要融化了。同学的那些异样的眼神浮现在他的眼前，那些嘲笑戏弄的眼神像利剑一样刺到他的心里。他这十八年来终于体会到了更为致命的伤害。班里人的嘴脸倒映在李洋的眼里，沉默地凝视着他。以前高中那些人还会说出心中的不满，现在这些人什么都不说，却比说什么都厉害。李洋怒吼，使尽全身力气，重又站了起来。从来没有到达不了的终点。

李洋终于瘦了下来，可大家回来之后发现他还是打呼噜，跟以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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