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回　宋公明兵渡黄河 卢俊义赚城黑夜（上）

　　话说戴宗、石秀见那汉子像个公差打扮，又见他慌慌张张。戴宗便问道：“究竟是什么公干如此紧张？”那汉子放下筷子，抹抹嘴，对戴宗道：“河北田虎作乱，你知道么？”戴宗答道：“俺们也略知一二。”那汉子道：“田虎那家伙，侵州夺县，官兵抵敌不住。近日攻破盖州，早晚要攻打卫州。城中百姓，日夜惊恐，城外居民，四散逃窜。因此本府差俺到省院，报送紧急公文的。”说罢，起身背上包裹，拿起雨伞，急忙算了酒钱，出门叹口气道：“真个官差不自由，俺们老小都在城中。皇天，只愿早早发救兵才好！”迈开步，往京城赶去了。

　　戴宗、石秀得了这个消息，也起身算了酒钱，离开酒店。回到营中，向宋先锋报告此事。宋江与吴用商议道：“我们诸将闲居在此，甚是不妥。不如奏请天子，让我们出兵前去征讨。”吴用道：“此事须得宿太尉保奏方可。”当即会集诸将商议，众将近来在营中憋闷得不行，听说此事也都欢喜。

　　次日，宋江穿上公服，带领十几骑随兵入城，直奔太尉府前下马。正赶上太尉在府，令门军传报。太尉忙叫门军请进。宋江到堂上再拜。宿太尉问：“将军光临有何事？”宋江道：“上告恩相，宋某听说河北田虎造反，占据州郡，擅改年号，已经侵占到盖州，早晚会来打卫州。宋江等人马久闲营寨，某等情愿率领兵马前去征剿，尽忠报国。望恩相保奏。”宿太尉听了大喜道：“将军等如此忠义，肯替国家出力，宿某当一力保奏。”宋江谢道：“宋某等屡蒙太尉厚恩，虽铭心刻骨，不能补报。”宿太尉又令人备酒招待。晚上，宋江回营，告诉众头领。

　　宿太尉次日早朝进入宫内，见天子在披香殿。省院官正在奏报：“河北田虎造反，占据五府五十六县，改年建号，称霸称王。目前已攻破陵川，临近的怀州震惊，申报文书告急。”天子大惊，问文武百官：“卿等谁能给寡人出力，剿灭此寇？”只见班部中站出宿太尉，执简当胸，俯伏启奏道：“臣闻田虎揭竿而起，今已成燎原之势，非猛将雄兵，难以剿灭。现在破辽得胜的宋先锋正屯兵城外，乞请陛下降旨，派遣这支军马前去征剿，必成大功。”天子大喜，当即令省院官奉旨出城宣召宋江、卢俊义。二人身着官服随省院官来到披香殿下，朝见天子。拜礼完毕，天子道：“朕知卿等英雄忠义，今日欲令卿等征讨河北，卿等勿辞辛劳，早奏凯歌回师。朕自会加升你等官职。”宋江、卢俊义叩头奏道：“臣等蒙圣恩委任，怎敢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天子龙颜欣悦，降旨封宋江为平北正先锋，卢俊义为副先锋。各赐御酒、金带、锦袍、金甲、彩缎。其余正偏将领，各赐缎匹银两。待荡平叛逆奏凯，论功升赏，加封官爵。三军头目，都赐给银两，立即由内府支出。限定日期，出师征进。宋江、卢俊义再次谢恩，领旨辞朝，上马回营。

　　二人立刻升帐，会集诸将，传达旨意；令诸将回去立刻集合人马，收拾鞍马衣甲，准备动身。次日，接到内府送来赏赐的缎匹银两，当即分发给诸将及三军头目。宋江与吴用商议，令水军头领，带领战船先行，从汴河进入黄河，到原武县界停泊，等候大军到来，接送渡河。令马军头领，整顿马匹，与船同行，水陆并进，立即出师。

　　河北田虎是威胜州沁源县一个猎户，有膂力，精通武艺，专好结交恶少。当地群山环抱，易于聚集人马隐藏。又正值水患旱灾频发，民不聊生，人心思乱。田虎乘机纠集亡命之徒，捏造妖言，煽惑民心。初始时只是掳掠些财物，后来胆子越来越多，竟然侵州夺县，官兵都不敢抵挡。那田虎不过一个猎户，为何就这般猖獗？其实也是内忧外患共同使然：那时文官要钱，武将怕死，各州县虽有官兵防御，却许多是老弱虚报冒领，或一人吃两三名兵饷，或硬要出家里十几个闲着的伙计顶人头，实在没人，也买一名流浪汉充当，以挣些粮饷使用。甚至到点名操练时，临时雇人顶卯。上下串通，牢不可破。国家费尽金钱，竟毫无实用。到临阵御敌时，都不懂撕杀，一见前面尘起炮响，横的竖的调头便跑，只恨爷娘少生两只脚。当时也有几个军官带了些兵马前去追剿田虎，哪里敢上前硬拼？只是尾随其后，东奔西逐，虚张声势。甚至杀良冒功。百姓愈加怨恨，反去投奔贼兵，以躲避官兵。所以才被田虎占去了五州五十六县。那五州：一是威胜，即现今沁州；二是汾阳，即现今汾州；三是昭德，即现今潞安；四是晋宁，即现今平阳；五是盖州，即现今泽州。那五十六县，都是这五州管辖的属县。田虎在汾阳建造宫殿，设立文武官僚，内相外将，独霸一方，称为晋王。兵精将猛，山川险峻。如今分兵两路，前来侵犯卫州、怀州。

　　宋江率大队人马择日出师，拜辞了省院诸官。宿太尉亲自来送行，赵安抚遵旨到营前犒赏三军。宋江、卢俊义谢了宿太尉、赵枢密。兵分三队进发。

　　令五虎八骠骑为前部先锋。五虎将是：大刀关胜，豹子头林冲，霹雳火秦明，双鞭将呼延灼，双枪将董平。八骠骑是：小李广花荣，金枪手徐宁，青面兽杨志，急先锋索超，没羽箭张清，美髯公朱仝，九纹龙史进，没遮拦穆弘。

　　令十六彪将为后队。十六员彪将是：镇三山黄信，病尉迟孙立，丑郡马宣赞，井木犴郝思文，百胜将韩滔，天目将彭玘，圣水将军单廷珪，神火将魏定国，摩云金翅欧鹏，火眼狻猊邓飞，锦毛虎燕顺，铁笛仙马麟，跳涧虎陈达，白花蛇杨春，锦豹子杨林，小霸王周通。

　　宋江、卢俊义、吴用、公孙胜及其余将领统领中军。当日三声号炮，金鼓乐器齐鸣，离开了陈桥驿，往东北进发。

　　宋江号令严明，行伍整齐严谨，所过地方，秋毫无犯。兵至原武县界，县官出城到城郊迎接。前部探马来报：“水军船只已在河滨等候大军渡河。”宋江传令李俊等领六百名水兵，分为左右两队警卫。又征用些当地船只，装载马匹车辆。宋江等大兵，依次渡过黄河北岸。令李俊等水军头领统领战船，前至卫州卫河会齐。

　　宋江兵马前部行至卫州住扎。卫州官员摆宴设席，等待宋先锋到来，请进城中款待。诉说：“田虎贼兵声势浩大，不可轻敌。泽州是田虎手下伪枢密钮文忠镇守，差部下张翔、王吉领兵一万来攻打本州所属辉县；差部下沈安、秦升领兵一万来攻怀州武涉县。求先锋速速解救！”宋江听罢，回营与吴用商议发兵前去救应。吴用道：“陵川是盖州的要地，不如直接领兵去打陵川，则这两县之围自然可解。”卢俊义道：“小弟不才，愿领兵去打陵川。”宋江大喜，拨给卢俊义马军一万，步兵五百。马军头领是花荣、秦明、董平、索超、黄信、孙立、杨志、史进、朱仝、穆弘；步军头领是李逵、鲍旭、项充、李兖、鲁智深、武松、刘唐、杨雄、石秀。次日，卢俊义领兵去了。

　　宋江在帐中，再与吴用商议进兵良策。吴用道：“贼兵久胜必骄，卢先锋此去，必然成功。只有有一件，三晋之地山川险峻，须得派两个头领做细作，先去打探山川形势，方可进兵。”话音未落，只见帐前走过燕青禀告道：“军师勿需费心，山川形势已有在此。”说着取出一轴手卷，展放在桌上。宋江与吴用从头到尾仔细观看，竟然是三晋山川城池关隘图。何处可以住扎，何处可以埋伏，何处可以撕杀，细细的都写在上面。吴用惊问道：“此图何处得来？”燕青对宋江道：“之前破辽班师，经过双林镇，所遇到的那个姓许名贯忠的人还记得吗？他邀小弟到他家，临别时，将此图赠送给我。他当时说是几笔丑画，弟回到营中闲坐，取出来展看，才知是三晋关隘图。”宋江道：“你之前回来，正忙着准备朝见，不曾问得详情。我看此人也是个好汉，你平日也常对我说他的好处。他如今干什么？”燕青道：“贯忠博学多才，也好武艺，侠肝义胆。其余小技，如琴弈丹青等样样精通。因他不愿出来做官，所以现在山居幽僻。”又把二人当时谈论人生前途的话，详细说了一遍。吴用不禁赞叹道：“真是天下少有的有心人啊。”宋江、吴用感叹不已。

　　卢俊义领了兵马，先令黄信、孙立领三千兵马去陵川城东五里外埋伏，史进、杨志领三千军士去陵川城西五里外埋伏，叮嘱道：“今夜五更鼓响，衔枚摘铃，各自悄悄地去埋伏地点。明日我们进兵突袭，敌人若无准备，我们就可夺取城池，只看南门旗号，众头领领着军马，徐徐进城。倘若敌人有准备，放炮为号，两路一齐杀出接应。”四将领计去了。卢俊义次日一早五更做饭，黎明时军马已经直逼陵川城下。兵分三队，一字儿排开，摇旗擂鼓搦战。守城军士慌忙飞报守将董澄及偏将沈骥、耿恭。那董澄是钮文忠部下先锋，身高九尺，膂力过人，使一口三十斤重锋利的大刀。闻报宋朝调遣梁山泊兵马来征剿，已到城下攻城。急忙升帐点齐军马出城迎敌，耿恭劝阻道：“我听说宋江这伙英雄勇猛无敌，不可轻敌，眼下只宜坚守。差人去盖州求取救兵到来，内外夹攻，方能取胜。”董澄大怒道：“那家伙小瞧俺这里，怎敢说来就来攻城！他军马远道而来，必然疲惫，待俺出去迎头痛击，叫他片甲不回！”耿恭苦劝不听。董澄道：“既然你怯阵，留下一千军马给你在城中守护。你去城楼上坐着，看俺杀那家伙！”说着，急匆匆披挂提刀，同沈骥领兵出城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