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是一个寻常的黄昏,由一条误发的短信送来的。
没有预兆,像一粒冰冷的石子,投进了我平静生活的湖心。
起初是茫然,觉得荒谬,像读一个与己无关的、编排拙劣的故事。
继而,那寒意便从指尖开始,一寸一寸地漫上来,浸透了四肢百骸。
我记得我当时正对着窗子,窗外是那片看了无数次的、熟悉的草坪,几个孩子还在那里追逐笑闹。
世界分明依旧运转着,我的世界,却在那几行文字里,悄然无声地坍塌成了一片废墟。
我曾想过一千种我们之间结局的可能,或是日渐平淡,或是争吵分离,却独独不曾料到这一种。
那两个人,一个是我曾将终身托付的爱人,一个是我曾分享所有少女心事、视同骨肉的闺蜜。
如今,这两个最美好的代名词,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悄然合流,编织起了另一个家,另一个未来,还结晶出一个孩子。
那孩子,该是叫什么呢?
那本该是世间最干净的词,此刻想来,却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我的心上来回地割。
痛苦是海啸,第一波袭来时,人只剩下灭顶的窒息。
我挣扎过,在无数个无法入眠的夜里,像一头困兽,在自己的牢笼里无声地嘶吼。
愤怒与不甘是两团烈火,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
我想过去质问,去撕破那层虚伪的平静,让所有人都看看这不堪的真相。
我甚至像个侦探一样,鬼使神差地走到他们租住的那栋楼下,仰头望着那一扇亮着温馨灯光的窗。
窗台上放着一盆绿萝,长势喜人,藤蔓郁郁葱葱地垂下来,那是我最喜欢的植物。
原来,偷去的人,连审美也一并偷去了。
我就那么站着,觉得自己像一个被遗弃在热闹街头的孤魂,看着别人的烟火人间。
然而,最汹涌的浪潮,也有退去的时候。
当彻骨的冰凉取代了烈火,我忽然感到一种极致的疲惫。
我忽然想起阳台角落里那盆枯萎的茉莉。
我日日浇水,它却依旧无可挽回地一日日凋零下去,叶子黄了,花朵碎了,只剩下一个僵硬的形骸。
我守着它,仿佛守着一个执念。
直到某个清晨,我将它连根拔起,才发现泥土下的根,早已腐烂殆尽。
那一刻,我忽然懂了。
有些关系,有些人,内里早已坏了。
你再多的眼泪,再强的执念,也灌溉不出一丝生机。
你守着的,不过是一具早已没有灵魂的空壳。
你争的,是一口气;
你伤的,是自己剩下的半条命。
这三角的泥潭,太脏,也太挤了。
我不想再用我余生的岁月,在其中打滚,将自己弄得一身污泥,面目全非。
放手吧。
这个念头浮起来时,心是痛的,却奇异地获得了一丝宁静。
放手,不是原谅他们,而是饶过自己。
不是承认他们的对,而是不再用他们的错来惩罚自己。
我把那个名为“家”的旧壳,连同壳里所有发霉的记忆,都留给了他们。
我把那个曾与我山盟海誓的男人,和那个曾与我耳语未来的闺蜜,也一并留在了那片泥沼里。
我不再回头看。
办手续的那天,天气好得出奇。
秋日的阳光是金色的,透明而醇厚,洒在小区那排高大的梧桐树上,叶子半黄半绿,风吹过,哗啦啦地响,像一片干净的潮水。
我拿着那本暗红色的证件走出大门,没有回头。
心里空了一块,但那空出来的地方,没有长出怨恨的荆棘,反而像一片刚刚收割过的田野,虽然荒凉,却坦荡,沐浴在广阔的天地间,等待着下一次的播种。
我独自一人,慢慢走在长长的街上。
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我知道,从今往后,这条路要一个人走了。
但这孤独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干净与轻松。
我松开手,仿佛松开了一把一直紧攥着的沙,沙粒从指缝溜走,带走的,是过去的全部重量;
留下的,是我自己轻装前行的,未来的无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