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歌林/维莱尔第一次见面是在他家的花园。确切来说,我们之间还隔着一层栅栏。
那时春天刚刚来临,天气还有些寒冷,歌林只套了一件薄外套,他蹲在灌木丛堆旁边,不知道在观察什么。
我正准备回家,但路过这片花园时,我却停下脚步,痴痴地向那里望去:这里的花草种类大概有上百种,我是个外行人,很多种类我都叫不上名字,可是把它们组合在一起的话,就是完整的,富有美感的艺术品,就像拼图一样。即便不懂也会被这幅绮丽的画卷所折服。
我正看得出神时,怀中的小猫竟不见踪影,等我意识到手上突然轻了许多时,它已经纵身一跃,冲着花园奔去。
“别去!快回来!”考虑到不能擅自闯入别人的花园,我只能用尽全力,扯着嗓子喊到,奈何我家的小猫是个淘气鬼,我又没给它起名字,所以我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根本没起丝毫作用。
花园中的少年似乎注意到了这起闹剧,他站起来想去一探究竟,风拂过他的面孔,同时也盖住了本应很响的喷嚏声。
万一闹出什么事端就不好了,作为小猫的主人,我必须得提醒他注意一下。
我再想出声时,嗓子哑得已经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我只好先咽了口唾沫,润一润嗓子,脑中正盘算该怎么称呼这个少年:
“您好,”风从耳边掠过,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儿颤抖,“您是这个花园的主人对吗?”为了让他听清我在说什么,我走近围栏,把身体压在上面,它晃悠悠的,似乎不太牢固,察觉到这点后我并没有继续靠着它。
为了让对话不那么尴尬,我问了个愚蠢的问题。但那名少年没有介意,他向我走过来,停在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自豪地回答:
“准确来说,这是我父亲的花园,而打理这座花园的是我的师傅,他是个园丁。”
“园丁?”我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微微皱眉,“我的养父也是一名园丁,我听他说起自己正为一位领主工作,难道您是维莱尔家的少爷?”
少年点了点头。
一时之间,我的大脑被空白占据了;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我刚来到新家不久,对养父的事并不知根知底,但他每天一回家就会和我提起他那个病恹恹的徒弟;维莱尔少爷虽然身体不好,脑子却转得很快,我听他说了不少这位维莱尔少爷的好话,却还没见到过本尊。
该怎么说呢,维莱尔少爷本人给我的印象不像是个病人,他看起来是个健康而活泼的孩子,如果不是养父这样说,我根本不会联想到“身体虚弱”那儿去。
但下个瞬间,他的肩膀突然抖动,身体随之剧烈咳嗽起来。
“你还好吗,小少爷?”
我们之间还隔着栅栏,在这种情况下,我不方便去扶他,看着他逐渐失去血色的脸,我只能以言语安慰。
“叫我歌林吧,你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歌林冲我摇了摇头,叫我不必担心,我们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他的脸色才稍有好转。
这时,远处有一道橘色的影子冲我奔来——原来是小猫自己跑回来了,它跳到栅栏上,又钻进我的怀里,蜷缩成一团微微颤抖着,似乎是受了惊吓。
“我是米勒。”我安抚怀中受惊的小猫,平静地对他说道。
我没有告诉歌林我的姓氏,不过就算告诉了他,这里也没人会当我是“曼陀罗”。
曼陀罗的不详传说只属于那个修道院,而这里的人们并不迷信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不过,我仍然心存顾虑。
“米勒……我记下了。”他小声念叨着,“你没有姓氏吗?”
一不留神就被他问到了最敏感的地方,养父的话没错,歌林是个聪明的人。
我向他坦白:“曾经有,不过我不希望它存在,你只要记住我的名字就行了。”
“说的也是。”说到这里,歌林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我也希望你只记住我的名字,不是维莱尔,而是歌林。”说这话时,他不断扯着自己的领结,这时我才注意到他脖子上有一圈红痕——看样子那东西把他勒得不轻。
“我会记着的,歌林。”我说,跟他简单道了别就回家了。那是我头一次期待养父快点回家,我要把今天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这样一来,我大概就能够稍微走近一点歌林的内心世界了。
当我想要去了解歌林这个人时,我还不知道我已经触犯了维莱尔家族的禁忌。而这禁忌会毁掉两个天真的少年。
“为时已晚。”
睡梦中,似乎听见有人对我这样说道。